彩虹的重力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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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差阳错,整个比赛秦渭居中,彩虹和苏东霖分别坐在他的左右手,想趁机和东霖提韩清的事儿也就泡了汤。当然,票的位置不错,球迷们很激动,喝彩如狂,嘘声震地,虽然看不懂足球,彩虹的情绪多少也有点投入。可是,无论是东霖还是秦渭,表情都很镇定,一人手持一瓶冰水,眼望前方,默然无语,好像在欣赏一部昆曲却又从头到脚没法入戏。彩虹灰溜溜地想,拜托,就算不感兴趣也装一下子好不啦!足球这种东西,还没听说有男人不喜欢的。他们这副模样纯粹让彩虹觉得东霖作陪不过是看她的面子,而秦渭作陪又是看东霖的面子。本来彩虹还想随著众人吼两嗓子,见他们如果安静,自己倒不好意思狂放了。就这么憋憋屈屈地守到了结束,秦渭才终于吹了一声口哨,又叹了一口气:「韩鹏今天的球衣不好看,真不好看。——红色不适合他。」
 
  苏东霖皱了皱眉,自顾自地喝了一口水,没答话。
 
  为了求东霖办事,带累著这两个人看了一场球,负疚之下的彩虹显得特别和谐:「可不是,我也觉得不好看,不过他的球踢得真棒。」
 
  秦渭转过头来:「听东霖说,你不喜欢足球?」
 
  「我?」彩虹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喜欢啊!当然,不是指的这项运动,而是指在运动过程中洋溢出来的青年男子的阳刚之气。」
 
  「哦——」正在喝水的秦渭差点呛住。
 
  「那么,你觉得我这个人……阳刚吗?」他掏出手绢擦了擦嘴,笑得意味深长。
 
  「你吧……嗯……挺阳的,就是还不够刚。」彩虹瞅著他细长的胳膊,认真地说,「你需要多多锻炼身体。」
 
  「噗——」东霖一口水直喷了出来。
 
  秦渭张了张嘴还想分辩,却突然说:「咦,难道有人偷了我的西装?」
 
  彼时已近散场,因为人群都涌向出口,他们决定坐著先等一会儿。岂知就在这短短的十分钟,秦渭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就不见了。
 
  「西装很贵吗?」彩虹站起来东张西望,期望能找出几个可疑的对象,「我瞅瞅保安在哪里。」
 
  「西装里有钱包。」
 
  「糟了!天啊!快打电话报警!」彩虹跺跺脚,大呼小叫开了,「快通知银行和信用卡公司!快去找个网吧换掉所有的密码!小心人家拿你的信用卡买钻戒!身份证不会也在里面吧?手机也偷了?」
 
  秦渭皱了皱眉,低头研究她惊慌失措的样子:「请问——是我丢了钱包,还是你丢了钱包?」
 
  「……你。」
 
  「那你为什么这么著急?」
 
  「我……我替你著急呀!」
 
  「不著急,我的秘书会处理的。」说罢掏出手机拨号,「孙琳?是我。我的钱包掉了,麻烦你处理一下。再见。」
 
  这作风,这态度,真真只有四个字:高贵冷艳。
 
  彩虹不由得苦笑。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丢了钱包不著急。那秘书也不知是哪路神仙。那电话短到不能再短,不知情的人一定听得一头雾水。这秦渭也真是马虎,至少应当告诉人家钱包里都有些什么,多少现金,多少信用卡,是无意失落还是被人偷盗……好歹给办事人留点线索。
 
  「单身汉不怕丢钱包,」秦渭收线,「我又没做亏心事。」
 
  「你是单身的名人。」
 
  秦渭轻笑:「我怎么会是名人?」
 
  彩虹抱著胳膊打量他:「您浑身上下都写著『名气』二字。」
 
  秦渭更笑:「东霖你看,何老师不喜欢我。」
 
  「……」
 
  又杠上了,彩虹咬嘴唇。
 
  「我有点冷,」秦渭文绉绉地说,「何老师,可以借你的披肩用一下吗?」
 
  「我的披肩?」彩虹吓了一跳。
 
  ——那是件粉红色的针织披肩,四角印著鲜红的牡丹。彩虹不常穿,所以也不常洗,上面应当藏有不少灰尘和头皮屑。
 
  她翻了几个白眼,将搭在椅背上的披肩递给他。
 
  除去西装,秦渭只穿了件设计俏皮的短袖T恤,紧身的黑色面料衬出修长的身躯。彩虹发现他有健美的胸肌,瘦仅仅是因为骨架纤细。那粉红的披肩往上一搭,更显得风格怪异,却给他平添了几许艺术家的气质。
 
  花痴得不是时候,彩虹低头看地。
 
  「去吃饭吧。」东霖说。
 
  「对!对!说好了我请客!」彩虹赶紧举手,「说吧,去哪家?」
 
  「惠东街的花园酒店新开了个西餐厅,听说非常不错。阿渭喜欢西餐,彩虹你吃惯了川菜,跟我们去尝尝新也好。」
 
  「……那一家啊?」高高举起的手抖了抖,彩虹的声音也低了几度,那是家高级酒店,消费肯定不低。
 
  「我请客。」东霖说,「有两位男士在场,怎么可能让你请客?」
 
  「我一定要请!说话算话。」彩虹耸耸肩,心里说,韩清我为了你可是豁出去了,「我的信誉要紧。」
 
  彩虹跟著东霖去过不少餐馆,上到天山雪蛙深水海鱼兰花熊掌冰糖燕窝——多贵多怪的菜都吃过。加上母亲大人从小就教给她一整套上等社会的餐桌礼仪,虽没怎么吃过西餐,她分得清哪把叉子吃沙拉,哪把叉子吃主食,哪把叉子吃甜点。也知道桌上的盘子会被递来递去,先喝汤再吃菜,最后会有咖啡甜点……
 
  餐厅果然是崭新的。散发著一股子新鲜家具的气味。
 
  灯光很暗,大厅里点满了蜡烛。
 
  东霖要了一个包间,三人坐定,接过菜单。彩虹给自己点了份蔬菜汤,两碟开胃菜,主菜是烤三纹鱼。侍者上来倒酒,她要了一杯干红。然后她发现侍者又端来另一套郁金香状的酒杯,低声对秦渭说:「先生,您要的香槟。」
 
  秦渭扫了一眼瓶上商标,哼了一声,道:「我说的香槟不是这种香槟,是法国香槟地区产的香槟。」
 
  彩虹在心里叫苦:秦少爷,您将就点,好不好?少摆谱,好不好?
 
  道歉完毕,侍者退散,一会儿功夫捧来了另一瓶:「这是NM公司的粉红香槟,法国进口的,您觉得可以吗?」
 
  他点点头,让侍者倒酒。过了一秒钟,又指著自己碟子里的某种绿色菜叶:「请问这是什么?」
 
  「……一种生菜。」
 
  「新鲜的?」
 
  「绝对新鲜。」
 
  「为什么我嚼了两分钟还是没办法咽下去呢?」
 
  侍者忙不迭地道歉,飞速撤下沙拉,换了一碟新的送上来。
 
  彩虹闷头喝汤,一个劲儿地腹诽:真难侍候,整个一纯粹找茬!
 
  闲聊几句,主菜继续上来,那侍者又鬼魂般地出现了。悄悄地走到秦渭的身边低声说:「对不起打扰一下。先生,门外有位小姐说有样东西要给您送过来。不知您现在方便否?」
 
  秦渭怔了怔,显然出乎意料:「方便,让她进来吧。」
 
  包房的门打开了,进来一位大腹便便的孕妇,小个头,穿著俏皮的孕妇裙。
 
  彩虹和东霖面面相觑。
 
  「孙琳?」秦渭赶紧站起来,「什么事这么要紧,要你亲自跑一趟?」
 
  「是这样,」那女子相貌秀美,一张小脸呼呼地喘著粗气,「我怕您要用钱包,所以给您送来了。银行的电话我已经全部打好了,这些是副卡和备用的会员卡,还有一些现金。」
 
  「坐下来,坐下来,我不急著用钱包,」秦渭的态度出奇地和善,「服务生,请倒一杯澄汁。」
 
  「不了不了,」孙琳连忙摆手,「你们尽兴,我告辞了。找不到车位,我先生还在外面等著我呢。」
 
  「太惭愧了。我送你出去,顺便给你先生道个歉。」秦渭很耐心地搀扶她,陪她慢慢走出酒店。
 
  人不可貌相,原来这大少爷也有温良恭俭让的时候。
 
  彩虹迷惑了,对东霖说:「这是他的秘书?」
 
  「对。」
 
  「快生了吧?还在上班?」
 
  「你是不是想说,阿渭是个可恶的资本家,从头到脚都流著血和肮脏的东西?」
 
  「不不,他还算有点人性。」彩虹猛然想起了这顿饭的任务,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对了,韩清的事儿就拜托你了,她已经答应来你们公司上班了。」
 
  「嗯,很好。我没意见,让她明天来找我吧。」
 
  「简历我帮她写好了。」
 
  「大学校友要什么简历?浪费精神。」
 
  「人事部那边还是得有个交待吧?毕竟也算是走了你的后门。」
 
  「怎么是后门?这是前门,大前门。」东霖笑著摆摆手,「也不是什么关键的职位,我说OK就可以了。韩清这人我还是信得过的。」
 
  「嗯……」彩虹沉吟著,「还有一条……」
 
  正待张口,东霖的手机响了。
 
  「对不起,我接下电话。」他起身走到角落。
 
  彩虹在心里盘算如何说服东霖给韩清换个部门,不要做他直接的手下,以免夏丰多心。可是苏东霖的电话一直打了五分多钟,这当儿秦渭已经回来了。
 
  继续闲聊。
 
  被各种各样的事打断,大家兴致缺缺,都有点漫不经心。一直挑剔的秦渭却对牛排赞不绝口:「嗯,这家的沙拉虽然做得不怎么样,牛排绝对是一流的。东霖,下次你也点一客,咱们以后得常来。」
 
  这话不知怎么就触到霉头,东霖的脸一硬,将餐巾往桌上一扔,不怀好气地说:「阿渭,听说你把朱穆公司的两个副总给炒了?」
 
  「对。」
 
  「这两位副总是我的哥儿们,一直跟著我做。你炒人也不通知一声,太不给面子了吧?」
 
  「我不是还给你留下了一个做技术的副总吗?」
 
  「上任一星期就斩我两员大将,秦渭,你是不是有点过分?」
 
  秦渭两手一摊,笑脸相迎:「谁让我是CEO呢?我有权做这个决定。我看完所有的报表——不得不说——这两位把朱穆软件的销售做得一塌糊涂。让他们辞职是客气的。依我的脾气——」
 
  「OK,当时你提出投资『朱穆软件』是看上了它的潜质,这两位副总是我父亲一手培植的,就等著基金一到大展拳脚,现在你给我一个杀威棒,让我怎么和他们交待?」
 
  「不厚道,真是不厚道,」秦渭呡了一口酒,「事先你也没提出我不能动公司里的人,基金到帐了又冲我发火。实话告诉你,为了让秦氏将今年最大的一笔天使基金投给你,我废尽了口舌。老爷子和老太爷都不好对付。你寄了希望我也寄希望,这事儿就这样吧,别再提了。」
 
  「靠,秦渭,我希罕你这笔钱是不?我没那么渴望你投资。比这更多的风投我也能拿到。」
 
  「就这么个规模你去弄风投?你弄给我看啊?」
 
  「我就弄给你看,有种你先把资撒了!」
 
  「合同都签了,没有回报我才不撒资呢。你当我是来玩的?」
 
  「哈!给你玩光的钱还少吗?」
 
  「东霖,公事公办,你犯不著跟我发脾气——」
 
  「还有,这个月好不易有那么多订单,工作量是大了点,但努努力也赶得及。你为什么强行撒掉四分之一的订单?又把十几个订单压到下个季度?这订单就是销售部的功劳,订单越多越好。」
 
  「对不起,作为资方我只研究报表,只关心曲线。我需要的是一条平稳增涨的曲线,而不是大起大落的波浪——」
 
  苏东霖正待反唇相讥,彩虹忽然站起来,伸出双臂将两个人的头猛地往桌上一按:「都是自家兄弟,别吵了!」
 
  「彩虹你别管,这事儿我刚才已经窝了半天的火……」
 
  「我是朱穆软件的CEO,控股方是秦氏,我想炒谁就炒谁,你管不著。」
 
  「我是管不著,既然你要炒就炒个干净,我这就召回技术部,我看你让谁来写程序。」
 
  「哎哎哎!」彩虹见两人越说越快,脸越说越黑,矛盾既将爆发,不由得大喝一声:「你们两个,现在都别说话!凡事三思而行,不可伤了和气。请保持沉默两分钟。」
 
  忽然间,东霖和秦渭都闭了嘴。
 
  彩虹看了看手表:「在这两分钟里,我要说一件事儿。这事儿跟东霖有关,跟秦渭无关。」
 
  「……」
 
  「东霖,韩清不能在你的行政部工作,这样她会天天和你打交道,夏丰会有意见。你还是给她换个部门吧。」
 
  「没法换,」东霖说,「我就这一个部门有空缺。」
 
  「你有好几个公司,哪里塞不进去一个人?」
 
  「你当我是搞救济的?」
 
  「你……」
 
  「哦,对了,」想起了什么,东霖又说,「阿渭的秘书快要生了,这产假起码要休好几个月吧?要不,你让韩清顶一下?」
 
  「韩清是谁?」秦渭冷笑:「我不认识。」
 
  「那两位副总你认识啊?」
 
  「你又来了。」
 
  「这样吧,裁人的事儿我认了,韩清的事儿就交给你。」
 
  「等等,这是哪一出啊?裁人跟韩清有什么关系?」秦渭想了想,又说,「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让她来吧。先给孙琳打下手,孙琳一走就顶替。请告诉她跟我工作会很辛苦,会经常出差,当然报酬方面也会令她满意。」
 
  彩虹喜出望外,高兴得差点想给他一个拥抱:「真的吗?太好了!请问……怎么联系你?阿渭,你有名片吗?」
 
  「东霖会给你我的号码。」
 
  圆满完成任务,彩虹好不易松了一口气,不料苏东霖又道:「阿渭,朱穆公司的事儿我们还没了结,这事儿可不算完。」
 
  「我裁了你两位副总,但我也自裁了一位秘书。你知道我在工作上多么依赖这位秘书吗?裁了她跟自宫差不多。你还说没完?你究竟有完没完?」
 
  「好吧,不跟你算帐,大不了我把他们调到别的公司。」
 
  「你醒醒吧,就这两位光吃不干的大爷……你还真把他们当宝呢。」
 
  又杠上了。
 
  「吃菜吃菜,两位说了这么多话,跟打官司差不多,难道不累吗?」彩虹无奈,只得当和事佬。
 
  席间正吵得不可开交,门忽然开了,走进一位厨师打扮的年青人,带著一个高高的白帽,来到桌前轻声问道:「打扰一下。我是今晚的主厨,各位觉得菜的味道怎么样?牛排煎得可还满意?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彩虹正在喝汤,觉得话音似曾相识。抬头一看,蓦然心惊。
 
  诧异的不止她一个,东霖和秦渭也是愕然失语。
 
  居然是季篁。
 
  彩虹的脸一下子通红了。
 
  而身穿厨衣腰系围裙的季篁却坦然自若,眼眸之中似含微微笑意:「哦,是你们啊。」
 
  彩虹连忙站起来,却觉得脚底在打哆嗦,嘴也结巴了:「季……季老师,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苏东霖……我的大学同学。这位是秦渭……东霖的朋友,今天刚认识。东霖他一直在海外……美国……做生意,最近刚回国,好几年没见了,所以……嗯……约著出来聚一下。」
 
  季篁表示理解:「老友聚会,机会难得,我不多打扰了,你们慢慢聊。」
 
  「等等,」彩虹继续介绍,「这位是季篁老师——我的同事,他……非常有学问,研究解构主义。」
 
  呸,这个时候提什么解构主义,解牛主义还差不多。她在心里一个劲儿地骂自己不著调。
 
  所幸秦渭没有追问,他淡淡一笑,说:「季老师,想不到你能做得一手好牛排。我特别喜欢牛排,能不能请教一个问题?」
 
  「请说。」
 
  「当你在煎一块牛排的时候,怎么判断它的生熟?」
 
  「通常是手摸,」季篁道,「办法很简单。伸开你的手掌,像这样:」
 
  他用左手示范:「拇指扣住食指的指尖,然后抚摸拇指下方的肌肉,这种感觉是三分熟。拇指扣住中指,同样摸这里,这是四到五分熟。扣住无名指是七分,扣住小指,是well-done,全熟。练习几次就知道了。」
 
  苏东霖依言摸了摸自己的手掌:「一定要是这样摸吗?还有别的办法吗?」
 
  「也可以这样,」季篁对答如流,「摸摸你的头顶,很硬,对不对?这种感觉就是全熟。摸摸你的额头,——还是硬,但有一点弹性——这是七分;再摸摸鼻子,更软了,这是五分;最后摸你的下巴,这是三分。」
 
  「受教受教。季老师,您快去忙吧,这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牛排。下次见到你的老板,我一定好好地夸你。」秦渭道。
 
  「谢谢你的美言。」
 
  「对了,」苏东霖说,「我和秦渭都报了下一期的瑜伽班,是十二月三号开课,对吧?」
 
  「你们太客气了,其实这一期也才刚开始,用不著这么急著报名。」
 
  「先占位置。——我们俩都是季老师的忠实学生。」
 
  「谢谢。各位慢用,我得回厨房了。」季篁礼貌地点点头,翩然离去。
 
  自始自终,彩虹都觉得这个季篁不像那个下午跟她讨论「主体性」的季篁,不知道是因为他换了一身衣服,还是因为他脸上那套职业厨师的表情。
 
  他看上去仍然玉树临风,不过不像老师,更像一位高级厨师。何况他身上还散发出一股黑胡椒的气味。
 
  季篁绝不是个对生活要求很高的人,吃穿用度都很简朴。
 
  他究竟打了多少工?这么缺钱吗?
 
  在这短短的一刻,彩虹呆若木鸡,不知为何感到深深的失落。而这失落又和季篁淡定自如的神态绑在一起,让她愈发困惑。
 
  这应当是另一份他要努力隐瞒校方的兼职吧?传到学术圈里定会给人笑话。中文系每年为评职称大打出手、斯文扫地、焚书跳楼的博士们可不少。再小的谣言都会在关键时刻被挑出来运作。在这竞争激烈的学术环境里,谁都知道时间意味著什么,积累意味著什么。一个天天东奔西走四处打工的人会有足够的时间做研究吗?会在这个不进则退的圈子里保持上游吗?
 
  或者说他那咄咄逼人的精英气质只是一种假象?
 
  忽然间,她觉得不了解这个人,太不了解了。季篁肯定不是惰性气体,难道他是……有毒气体?
 
  「喂,发什么呆呢?」苏东霖用胳膊碰了碰她。
 
  「没什么,」彩虹回过神来,故作淡定,「只是在这里发现自己的同事觉得有点意外。」
 
  「那感觉一定像是在你K歌的时候发现陪酒的女郎是你的同学。」
 
  「别说得那么严重。对了,你们怎么也认得他?」
 
  「他是我们的瑜伽老师。」
 
  「就是那个『中级班』?」
 
  「对。也叫『老总班』,里面有好多CEO。学费贵点,但练这个减压特有效,我们全都迷上了。」
 
  「可是,季篁……我是说季老师……并不知道你们是老总吧?」
 
  「不知道,报名也不用填职业。圈子里的人练了觉得好就介绍我们也去。」东霖默默地打量她,神情似笑非笑,「这位季老师人挺不错,我和阿渭都很喜欢他,对不对,阿渭?」
 
  彩虹讪笑:「不过是个瑜伽老师,天天教你们打拳,怎么看得出人品?」
 
  「这人从来不笑,但很幽默。看得出他很穷但很有志气。你说他是大学老师我也不奇怪。说话、气度、修养都摆在那里。一句话,十足的文化精品。」
 
  「极品。」秦渭补充。
 
  「我怎么觉得你们俩话中有话?」彩虹不由地道。
 
  苏东霖嘿嘿一笑:「完了,我out了。阿渭,介绍一下,刚才那位就是彩虹的Soulmate。这丫头被我□多年眼光不错。可是彩虹,」他凝视她的脸,目光深邃,「我苏东霖可不会就这么轻易地out掉。只能说,战势升级了。」
 
  彩虹喝了一口咖啡,避开他的眼睛,慢慢地挖了一勺水果蛋糕:「东霖你怎么可能会out呢?你根本就没有in,好不好?」
 
  「虽然我不懂你天天谈的什么叙事学,」苏东霖说,「你可真能虚构的。请问,我什么时候刚从美国回来?」
 
  彩虹的脸红了红,又白了白,决定说实话:「对不起,我怕他误会。我喜欢他,所以……只好委曲你被虚构一下。」
 
  「被虚构?」苏东霖笑了,忍不住鼓掌,「彩虹,你真有趣。你知道刚才你为什么这么不自在吗?」
 
  「不知道,正要请教——」
 
  「因为他穷得让你不习惯了,是吧?」突然间,苏东霖的笑容变成了一把刀,「这你可得学会适应哟。要知道以后被虚构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的季老师。凡是你不习惯的地方都可以用虚构来补足——这就是你的本事。」
 
  「呵,东霖,你是林妹妹吧?」彩虹狠狠地瞪著他,「你还真把我当宝玉,一日不给我两句硬话我就难受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