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大河第二部 1992(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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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是忧心忡忡,宋运辉还是眼前一亮,“是条路子。”
 
  “对,不要故步自封,只知道伸着手问国家要钱。你资质好,人又年轻,还是个外向型人才,你要多挖掘自身这方面的优势。南巡讲话你们应该已经学习领会,改革和开放,两者相辅相成。如今政策已经明朗,你应该乘这股南巡春风,为自己设计新路。现在你已经牢牢掌握东海厂,应该从事务-性-工作中脱身出来,做些高瞻远瞩的事了。”
 
  “是,老徐,谢谢你提点。”
 
  “不用谢。好好利用你的外向型优势,有什么体会和消息,多多与我交流。我目前了解这些融资方式……”
 
  “老徐,已经下班时间,边吃边谈?”
 
  “不去,跟你这个老熟人不客套,我已经快一周没跟儿子交流,儿子快不认我。我在这儿跟你说完,三言两语。”
 
  果然是三言两语,老徐取出一些资料,交给宋运辉拿回去路上看。宋运辉回头找地方住下,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回家,问到只有老父一个人在家,程开颜果然听话陪在医院,他总算是有些放心。嘱咐父亲回头要母亲回家休息一天,老年人身-子拖不起。而雷东宝的事情,有老徐如此关注,他已经不能再多要求。他唯有照老徐吩咐出国做出事来,回报老徐,也才可以进一步要求老徐。
 
  杨巡回到在建中的电器建材市场时候,天色已暗。他走出车子,站在一团墨黑的树荫底下,看已经结顶的市场,心中感慨万分。如无意外,不用过多久,这个他花无数心血建起的市场,就得被人觊觎了。他若是已经把摊位卖了倒也罢了,可他只是租赁出去。没想到即使手头没握着货物,即使已经做上妈妈嘴里说的十拿九稳的“地主”,他依然可以遭遇灭顶之灾。若说前一次受老王出事牵连,可他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也有卖伪劣电器。但这回,他招谁惹谁了?红帽子又不是他想戴的,他不过是被迫戴上红帽子,他为了红帽子还求爷爷告奶奶,在小雷家陪足笑脸,又奉上不菲的管理费。凭什么小雷家出事,最先肃清的是他的红帽子?如果说红帽子违规,那他们倒是弄个文件出来给他一条活路啊。他勤劳致富,他不偷不抢,他办市场丰富市民生活,他还解决那么多人的工资收入,他做得比那些国营企业还多,为什么因为他是个体户就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他就那么傻那么爱戴红帽子吗?他是走投无路给逼的。
 
  杨巡气愤地看着自己的心血,满腹牢骚。不由想起梁思申的话,是,这太不公平了。苦点累点都没什么,可想到自己作为一个个体户,受到如此的不公平,他心里气愤。
 
  他没做坏事,他只是不能在贫瘠的土地上做一个喂不饱自己,喂不饱一家的农民,他要吃饭,妈妈弟妹们要吃饭。可他又没办法像个城市户口一样地可以让政府包分配,他只是个农民,他只有靠自己努力挣钱养家。可他做的是与别人一样的事,为什么总遭低人一等的待遇?连自己挣的钱都不能名正言顺属于自己,还得挂着别人牌子,这下好,人家翻脸了,他的财产得充公了。
 
  这个时候,工地上的人都歇息了,左近都是农村,一片寂静。只有火车经过时候才带来地动山摇。杨巡没心思回家,靠着树干对着还没粉刷外墙的市场发呆。他气愤了一阵子,后来心中便除了气愤的情绪,其他什么都不想了,就呆呆站着。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但忽然间,一个影子般出现的黑影打破由屋顶昏黄照明灯营造出的静谧,杨巡没处着落的目光立刻有了焦点,没处着落的思绪也忽然有了起点,没处着落的情绪更是找到兴奋点,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精光大盛,一如发现猎物的豹子。
 
  小偷。年轻的小偷。有把力气的年轻的小偷。没三分种,杨巡就得出精确答案。依然没三分种,杨巡心中制定捕猎方案。
 
  那小偷大概打死都不会想到,就算是时运不济给遇上个尽职的门卫吧,可哪来这么个如此不要命的门卫。他手里还-抱-着一捆铁杆呢,可那人上来不要命地拿拳头往他身上招呼,就算是打到铁杆上也不在乎,小偷一下给打懵了,手中钢筋全数落地,砸了小偷的脚,也砸了杨巡的脚。但小偷却见那人根本无视钢筋的阻拦,依然奋不顾身地往前冲,浑然视他这么个大汉为无物。小偷心下怯了,扔下钢筋,往广阔天地里找处最黑暗的所在,撒丫子就逃。
 
  杨巡却压根儿不想放过那小偷,操起一根落在地上的钢筋,一根筋地撒丫子地往前追上。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即便是小偷看上去牛高马大,即便是依照常规看杨巡肯定体力上不是对手,但一个人若是豁岀命来,连皇帝都要拉下马,何况其他。小偷眼见后面那追上来的人闷声不响死追,寂静的夜里除了高频率脚步声不闻其他,而有那么几次,小偷稍微脚步一软,后面钢筋已经呼啸而来,小偷差点吓死,只觉得今天只要慢跑一刻可能便会葬身这黑暗之中,不知不觉,小偷向着光亮有人处跑去,只望遇上路到哪个大侠。
 
  杨巡什么都不想,就是闷头追,心里充满燃烧着的愤怒。终于追上小偷,他却发现有人护住了小偷,而他却被另外人从后面抄上,猛地摁到地上,反手压住。面对一室严厉责问,小偷和杨巡两个都是气喘吁吁,无法说话。原来,小偷跑进了市公安局特警支队。特警看到杨巡手操钢筋,目露凶光,毫不犹豫就认定杨巡是个行凶现行,两个人涌上身死死压住他不让走。杨巡在下面本来就喘不过气来,这被一压,差点肺部涨裂。
 
  直到杨巡终于缓过气来,事情才水落石出。特警都忍不住笑了,说这真是天下奇闻,小偷给追得逃进警察局避难。唯有杨巡笑不起来,事情怎么到了他手里全都变味了呢?本想抓个小偷出气的,结果小偷反被警察保护起来,他还得被特警当凶手一样地扑倒,胸口还给撞得闷闷地疼。所有事情怎么到了他身上,都成不公平了呢?
 
  杨巡闷闷地从特警支队出来,手中依然持着一杆钢筋。虽然小偷被特警留下,可他并不高兴,他胸口一团子恶气还没岀,怎么高兴得起来。
 
  路上既看不到宾馆门口常停着的出租车,也看不到游弋的三轮车,天太晚,街道就跟死了一样。杨巡也不知道刚才追小偷究竟跑了多少公里,此时也累得跟死了一样,出了特警支队,就蔫头耷脑坐在路边发呆。才是初春,夜风很冷,杨巡却满头大汗。他不知道该起步走,还是从此躺倒不干,他心头一片抹不开的阴霾。
 
  终于力气恢复,他才怏怏起来,拖着脚往市场方向走。以往市场到特警支队的距离,踩一脚油门眨眼就到,可今晚走在这只有几盏昏黄路灯的马路上,却似乎永找不到头。杨巡走得灰头土脸,刚才那一场长跑几乎抽干他的力气。好不容易走到空旷处,郊外的夜风带来清爽气味,但路灯却反而没了,走路全凭天上一弯新月。周围没人,鬼都没有,杨巡依然闷声走着,甚至目不斜视。
 
  忽然有卡车开过,带来一阵光亮,却溅起路中央一个水坑里的漫天水花,溅得杨巡满头满脑都是水。杨巡毫不犹豫就操起一块石头砸出去,石头却没追上车,气得杨巡终于指天画地破口大骂出来。他要骂的人太多,要骂的事太多,嘴巴却只有一张,饶是他伶牙俐齿都赶不上胸口一团浊气的喷涌,才骂上两句,便只剩“啊……啊……”的嘶叫。他叉着腰在黑漆漆的夜里嘶叫良久,才感觉胸口闷气稍散,人脑子清楚了一些,可支撑着他走回市场的力气又消失殆尽。他不得不再次席地而坐,直到天蒙蒙亮,才回到车上,一个人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后座,沉沉入睡。
 
  梦里,他似乎见到妈妈,他如常地跟在妈妈身后边做事边诉说最近的不快。可妈妈越走越快,他却两腿犹如灌铅,步履维艰。终于他追不上妈妈,他所有的话依然憋回肚子,而他又似乎知道妈妈会一去不回,他急得只有泪流满腮。
 
  杨巡是在市场建筑工头的拍窗大叫中醒来,醒来时候浑身酸痛,包括喉咙也痛,眼睛也痛。对于工头的请示,他有些心灰意赖,还忙个啥?忙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是为人做嫁衣裳。他随意嗯嗯啊啊了几声,就开车走了,回家关上门继续睡觉。他想到要给梁思申打个电话,可是终于没打。若是告别的最后一个电话,大前天晚上已经打了;若是报喜的电话,喜从何来;而若只是随口的絮叨,他一个大男人,今儿落到这等地步,哪儿还有脸找喜欢的人说。他竟是无处可说。既便梦中的妈妈回到世上,他此时也不会说,他已经不是婴儿,不是少年,他是男人,他必须担负重任,他最灰暗的时刻不能让妈妈弟妹们跟着操无谓的心,他依然会像过去煤矿爆炸累他积蓄殆尽时候一样,事情过去东山再起的时候,他才会偶尔云淡风清地提上一句。还是昨晚在旷野的嘶吼,才能消解一二。
 
  杨巡好生睡了一觉,一直睡到下午才起。起来后无所事事,发了半天的呆,却又鬼使神差地出现在工地上。他不知道此刻除了来工地,还能去哪儿。他不知道不工作,他还能做什么。他几乎是惯-性-地做事,似乎他生到世上就是为了做事,他前世一定是牛是马是骡子。做着事情,真是比睡觉还有效,杨巡做着做着,人又活了过来。虽然他心里反感,可还是给韦春红打电话,给刚在老家认识的新朋友们打电话,还给士根打,给正明打,不管对方吞吞吐吐还是语焉不详,他都要轮流问一遍,这么一天天地下去,他坚持着每日一问。
 
  可不知为什么,雷东宝的案子从这个时候起,外传的消息越来越少,案子似乎进入地下。
 
  但越是进入地下,杨巡越是担心。而他唯一知道的是,进入小雷家的清查小组刚刚离开,又一个工作组进入蹲点,全面接管小雷家日常管理。还是清查时候的那个副镇长牵头。正明说,那副镇长铁面无私,下来先剥夺了他和士根、忠富、红伟四个人的权力,他们四个现在赋闲,还得随时配合调查,交待情况。
 
  清理挂靠公司的手还没伸出,可杨巡仿佛已经看到那只手近了,近了,越来越近。连忠富、正明、红伟三个小雷家的支柱都不惜清除,杨巡猜知,那副镇长手中的刀子一定雪亮。
 
  他绞尽脑汁想办法,怎么才能挡开那只手。
 
  唯一知道的是,如此风口浪尖之上,他现在若想托关系找那副镇长说话,一准是碰一鼻子冷灰。说不定还把副镇长的眼光招引到他的身上。
 
  与杨巡差不多,宋运辉这几天出差国外,也是度日如年。但是工作必须做,何况工作也是他纾解烦闷的办法。否则,难道要他把这些跟部下说?期间也有与秘书通电话,秘书总是跟他说家中情况安好,宋引满一周拆线后安然出院,早又活蹦乱跳。宋运辉这才算是放下家中这一头的心事。
 
  可是等他在上海虹桥机场岀关,看到迎在外面的秘书,心里却“咯噔”一下,感到坏事了。果然秘书告诉他,老太太积劳过渡,感冒转成肺炎,宋引出院之时,也是老太太住院之日。宋运辉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最差的情况果然被他预料到了。他不能再等,要求厂里开来的面包车星夜兼程,赶回家去。路上,秘书告诉他,老太太总是不放心儿媳做的事,非要日日夜夜在医院盯着。而老太太最不能放心的是儿媳陪夜的问题,说是考察了儿媳一夜后再不放心,宁可要儿媳白班她自己轮到夜班。而老先生每天早上去菜场买菜,一早做了营养色相俱全的饭菜来回市里,一周下来也是面无人色。秘书说,他看着不放心,陪老太太熬了几夜,可终究不可能帮上太多。现今宋引已经回家,由程开颜在家照料,老太那边是老先生日夜陪着,还有工厂派去的人。还有寻建祥知道后也是天天上去探望,送菜送饭。
 
  宋运辉听着脸色铁青。他料想得到,程开颜的问题肯定是更严重,只是秘书不方便说出来。他这回没有放过,非探根究底地把事情问个清楚。果然不出所料,程开颜没法好好照料病中的宋引,做事总是无能无脑,不能想想宋引刚做手术有什么不能动,有什么不能吃,也不能好好问医生或是自己看书学,不得不令他母亲晚上操劳,父亲白天操劳。她倒不是不想出力,她也是守着病弱的宋引天天垂泪,可是她不得其法。
 
  秘书在说明时候一再解释说是程开颜从来没做过这些,又担心伤心,难免手忙脚乱。但宋运辉心中却是留下无比清晰的两个字,“蠢货”。依然结婚也有一子的秘书虽然不说,心里却想,幸而宋太太嫁的是宋运辉那样的能人,若是换个丈夫,遇到家中出乱子,哪里有那么多双手伸出来帮忙。可秘书也不由替那个面粉团娃娃似的程开颜担心,厂长发起火来,有得她受了。老娘累垮,厂长能放过她吗?这么没用的妻子,天下还真难找出几个。也只有从一个厂长家走进另一个厂长家,才养得出来。
 
  宋运辉后来就没有再就此事说话,一路听取秘书汇报工作。但秘书看宋运辉总是间隔一段时间犹如胸口憋闷似的呼岀一口长气,心里暗说,这就是“气鼓鼓”。宋运辉感慨,反而是工厂却是一点事儿都没有,一个个聪明人干着本职工作,用脑子做出来的事,基本上不会有岔。
 
  回到市里,他先去母亲住院的病房。一夜奔波,到病房时候,已经接近中午。老两口看见风尘仆仆的儿子,消瘦一圈儿的脸上都是露出光彩。宋季山是个懂行的,跟儿子解释起病情来头头是道,说到底,就是累的。宋运辉心疼得不得了,只会抓着老娘的手红眼圈儿。
 
  等父亲解释完,宋运辉问了些母亲的感受,又问要吃什么他叫人送来,宋母早笑呵呵道:“吃的东西多着呢,小杨每天送好吃的来,今天这饭店的-肉-,明天那饭店的鱼,天天不重样。小杨那张嘴还灵光,他一来连护士都忍不住笑。小寻送来的粥最好,小寻爱人细心,粥里的鸡-肉-都要细细撕成丝。猫猫刚能吃粥的时候,看见小寻送来的粥眼睛跟狼一样。”
 
  宋季山也笑道:“你快跟他们说,以后别送来,我们说了多少次他们都不听,一定说你不在,他们代你行孝。”
 
  宋运辉心中温暖,但还是问一句:“程开颜来过没有。”
 
  宋季山两口子都敏感地听出儿子连名带姓称呼儿媳,心头都觉不妙。宋季山忙道:“我们不敢让她来,她带着猫猫,猫猫又是刚恢复,上车下车不方便。再说也怕传染猫猫,医院里不干净。”
 
  “她要真想来,跟我厂里打个电话,谁会拒绝派车。”宋运辉冷冷地,鼻子里也忍不住哼出一声。
 
  宋母忙道:“哎,小辉,你不能这么想。你自己忙,常不顾家,平常开颜担着一家的事,已经够辛苦。这回也都是她挑大梁,我们老的还要给她添烦,真是……不中用了。”
 
  宋运辉再度冷笑,“她担着什么家事,连猫猫生病都是恋着你而不是恋着她这个做妈的,还不说明问题?原来我在家时候她装给我看的,还以为都是她哄猫猫睡觉。每天只知道逛街逛街,猫猫都还比她正经几分,知道回家跟爷爷背诗。妈,你安心养着,我去找找医生问个清楚,回头我带猫猫来看你。知道你想猫猫了。”
 
  宋母听了着急,只好道:“小辉,你要这样想,我担心。你别气开颜,否则我晚上睡不好觉,养不好身-子。”
 
  宋季山也道:“你忍忍,都是出国没休息好闹的,火气太大。别一回来就寻吵架。这几天开颜一个人带着刚出院的猫猫,也辛苦。”
 
  宋运辉听父母那么说,尤其是不忍逆了生病中母亲的心意,只得忍了,回头找医生了解病情。回来,却看到杨巡已经带了饭菜过来。不等杨巡看见招呼,宋运辉先主动上前握住杨巡的手,左手拍拍杨巡的肩膀,感慨地道:“小杨,这几天谢谢你。难为你压力那么大,还来照顾我爸妈。”
 
  杨巡明了这一握的分量,但没居功,只是道:“宋厂长以往这么照顾我,我今天才有报答机会。”
 
  宋运辉又是拍拍杨巡的肩,没有再说。候着宋父宋母吃完饭,宋母倦怠了午睡,宋运辉这才和杨巡一起离开,找就近小饭店吃饭。走到外面,宋运辉就迫不及待地问杨巡:“小雷家那边的事怎么样?有消息吗?”
 
  说到小雷家,杨巡的脸就挂了下来,长长叹岀一声气,“东宝书记真傻啊。我昨天才听说士根村长恢复工作了,还是做村长。我逼问士根村长才知道,原来东宝书记把所有责任都认了,说他自己本身就是个恶霸,在村里说一不二,别人都没法做主。还说士根村长一直不同意他这么做,他成立集资公司,只有士根村长反对,因此士根村长是村里唯一一个没出钱集资的。三个下面的厂长也是被他逼着答应集资,要不答应他就开除他们。听说估计再过几天正明他们也会恢复工作。宋厂长,这事对我算是好消息,就算是士根村长不敢阻拦镇里县里清算挂靠公司,起码也能给我通个消息。但东宝书记这么大包大揽担下责任,别人就难帮他了。村里人还照样骂他。”
 
  宋运辉皱眉想了好久,才道:“大哥,唉,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想的是小雷家,没想想自己怎么脱罪。”
 
  杨巡道:“他这么费心保存士根村长他们四个的实力,可是等他不知道哪天放出来,那些人还能认他?啊对了,韦嫂子让我跟你说一声,东宝书记的妈由她接去县里了,省得留在村里挨人家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