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大河第二部 1994(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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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完一个劳动的春节,杨逦带着一双皲裂粗糙的手返校读书。但行前,她和二哥一起跟着大哥去相了一次亲。有不少人给大哥介绍对象,都是很不错的女-子,很多有中专或者大学文凭,拿来的照片看上去也都长得清秀漂亮,但杨逦还是觉得这些人配不上大哥,她从中挑了一个在一家合资厂坐办公室的女孩,普通大学文凭,人长得漂亮,杨逦觉得这是所有矮子中拔出来的高个子。
 
  杨速也看好这个女孩子,他觉得杨家的大嫂就得是这个样,心说如果大哥不要,他反正与原女友已经分开,他想找这样的女友也不错。但他们兄妹都没想到,杨巡一点都没考虑他们俩的意见,而是直接选中了一个他们认为最不可能的。那女孩姓曹,是市邮电局分管电信业务的一个副局长的女儿,本地高专文凭,长得也是不错,可从照片上一看就是个有脾气的,不是个容易伺候的主儿。弟妹两个劝阻无效,杨逦忽然想到,大哥该不是在找梁思申的替身吧,别的不说,这个曹姓女孩是选择中家境最好的。杨速觉得有理,因此两人也不管杨巡反对,一定要跟着去相亲,帮大哥看看。
 
  相亲当然是吃喝。杨巡在最新开业宾馆的西餐厅。杨逦好奇大哥为什么选在他并不喜欢的西餐厅,其实杨巡却是另有所图,他以前为了办四星级饭店,特意去上海吃了几顿西餐。又有梁思申偶尔想念牛排,他陪着去吃,也学了一招一式。多次下来,早已程序娴熟,手法精巧。因此当他在相亲现场气定神闲、中规中矩地操着术语点菜,然后大方得体地开吃,大家不得不都跟着他邯郸学步,连在上海与同学一起吃过几次西餐的杨逦都不得不跟着学,这时谁都忘了他是初中文化程度,是摆摊出身的个体户,那个曹姓小姐早在手忙脚乱中被打掉了骄气,看杨巡的眼光中有了肯定。但是杨巡却没了兴趣,他觉得这个女孩档次太低,一场相亲无果而终。
 
  如此又相亲一次,又是无果一次,杨逦很不放心地走了,不放心的原因是因为他感觉大哥是在找梁思申的影子,但是影子怎么可能脱离真人而存在?因此大哥的寻找肯定是以失败告终。杨速则不那么想,杨速认为大哥在赌气,想找个梁思申接近的。杨速真是为大哥难过,那女-人这么对待大哥,大哥却还对她念念不忘。他因此恨上了梁思申。
 
  杨巡见所相之人都不上档次,他便开始主动出击,自己发觉合适的女孩,然后委托朋友帮忙介绍。他现在好歹也是身家丰厚,人们已经不能用个体户看他,而是改用暴发户相待。即使有人不知道他,只要说一声是某某两个市场和某某在建商场的老板,谁都会“噢”地一声点头表示知道。但是知道并不表示认可,那些杨巡最想找的官宦人家出身的小姐要么嫌他身份低微,要么嫌他身高正好是二等残废,要么嫌他文化程度太低,大多数人是见都没见便一口否决。可大网捞鱼,杨巡还是见到了几个。从那么几个之中,杨巡最后确定市商业局副局长的女儿。那女孩本是-抱-着见识一下暴发户的闲心与杨巡相的亲。一见之下,却怎么都不觉得杨巡是传说中暴发户的样子,见他言语不俗,颇有见地,而在西餐厅吃饭的举止让她都自愧不如,便一下改变了看法,对杨巡这个人吊起十足兴致。
 
  杨巡这个人,只要是被他钩住的,他又是想结交的,几乎个个可以成为朋友。他认准了这个女孩,因为他的商场正需要在商业局挖熟手,有女孩爸爸在,肯定挖掘工作有的放矢,以后他的商场营业也一准事半功倍。再说女孩自身条件也好,梁思申不是会拉小提琴吗?人家女孩子会吹更罕见的长笛。而且女孩长相不俗,-性-情温和,举止大方,本科学历,唯一缺陷是身高离一米六还差一点点,但旁人见了他俩都说好,正好相衬。于是杨巡拿恋爱当正事做,攻城拔寨,眼看胜利在望。
 
  可是他的市场遇到一些问题。因为他的市场做得好,人气足,旁边有家木器厂正好因为二轻局改制成功归为厂长所有,那厂长看着杨巡市场的红火生意眼红,也想申请平掉原厂房,改造成市场沾光。杨巡可不能同意,他怎么能让人捡这便宜。于是他找上木器厂的厂长,要求花大价钱买下那块地。可是那厂长不同意,一定要自己开发。杨巡就找到规划局的关系,把那厂长的申请卡住,不予批准。但是,这么卡着不是长久之计,那厂长看到诱人前景也会想方设法公关。杨巡想来想去,想到女友的爸爸,提出与商业局共同开发的思路,由商业局出面,拆迁那家闹事的木器厂。
 
  一向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副局长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强力运作之下,这个建议便进入调研状态。
 
  这边杨巡让寻建祥按兵不动,照旧正常营业,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却让寻建祥放出风去,说市场准备扩张,增加一倍摊位有余,有谁需要摊位,可以先存起钱来做好准备。很多发了财的摊主看到寻建祥就开始打听具体情况,但是寻建祥遵照杨巡吩咐只是神秘地让大家再等等,再等等,虽然周到地取出本子记录申购摊位的人名,却既不给予保证,也不收取订金,让众人有些迷迷糊糊。
 
  杨巡到处找人帮忙,正紧锣密鼓的时候,有个陌生人找到商场,顺着指点找到他在商场工地的临时办公室。
 
  杨巡只看到来人气质像是来自公门,因此热情地起身迎接。那人也是客客气气,拿出名片交给杨巡,却是市工行来的。杨巡天天缺钱,听见银行两个字如听见金币敲响,欢喜得逞。但来人客客气气递给他一个号码,让他跟号码那边的人对话。杨巡一看,却是梁思申老家的区号,他头皮炸了。
 
  杨巡心情忐忑地抓起电话,几次错号,终于拨通梁父的电话,还是秘书接后,问清他的名字,才把电话转到梁父手中。这一周折,杨巡的心更是提起三寸。梁父这样的人没事不会找他,找他则准没好事。但是梁思申的钱已经转为他的欠债,大家已经白纸黑字签下协议,难道梁父还想有什么变卦?
 
  杨巡依然叫“梁伯父”,但心里已经没有高攀之意。那边梁父也没想要跟他虚情假意,丑话便直说:“小杨,思申的钱放在你那儿,虽然有张欠条,可夜长梦多。现在我找到一个彼此都能接受的办法。我跟你们市工行沟通,由他们出面贷相同金额款给你。你不用将钱拿进拿出,你只要跟随找你的这位同志办理所有贷款手续,他们会将钱转汇给我,无需你操心。这样由债权转为贷款,对我来说,我终于可以安心。对你来说,则是不用担心我这儿变卦,彼此安心。我给你半个小时,你考虑结束后,给我电话。”
 
  梁父说完,杨巡几乎没有考虑,便道:“我答应。”梁父担心夜长梦多,他又何尝不是,他最担心的是梁父把债条打折卖给本地哪个高干子弟,比如萧然,那他就完了。既然梁父有本事通过关系把他向私人的欠债转为向银行的贷款,他有何不乐意的,这是最两全其美的办法。
 
  两人客客气气地放下电话,杨巡却还有点觉得事情好得不真实。他便遵照来人吩咐,从财务室办齐所有表单,跟着来人去工行先开新账户,再办理贷款。他简直无法想象,贷款竟能如此顺利简单,竟跟在家问他弟弟拿几块钱一样简单,都不需要说明理由,这令每次为贷款跑断腿操碎心的杨巡异常吃惊,吃惊得目瞪口呆。他心里不得不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没与梁家闹翻,如今他资金那么紧张,若是偷偷与梁父一说,会是什么结果?弄不好,连商场上面待建的二十八层楼的资金都给解决了,梁家解决一些钱,真是易如反掌。
 
  花了两天时间,非常正规地补办完所有贷款手续,杨巡两手空空地走出银行,他想到,与梁思申的关系从此完全断绝,也想到那断绝得彻底的来钱渠道。他这时开始后悔,后悔得心痛。他很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说说他的后悔,可是女友显然不是那个人选,他都不想让女友知道他的事业中还发生过这么一波曲折。寻建祥也不行,寻建祥的程度还没他高,他现在需要有人骂他,可寻建祥能揍他,却骂不过他。弟弟杨速也不行,他长兄抵父,平日里似乎高杨速半辈惯了,要他如何能朝着杨速忏悔。最合适的人选是宋运辉,宋运辉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宋运辉又站在较高立场,可以给他指点。可惜,杨巡也不知道宋运辉这个大忙人在现在这种因杨梁交恶而改变的交情下,还会不会拨时间给他,听他细诉。而且,杨巡还真没法再次拉下脸皮,犹如元旦时候跪在梁思申别墅外一样,在宋运辉面前再一次低下头颅。可是他满心的烦闷,拿工作塞-满全部时间都无法消除。
 
  按照原计划,商场的装潢准备请一家广东公司来做,但现在既然已经断绝与梁思申的合作,杨巡不想再花那大钱,便照着与广东公司接触两次谈的一些思路自己装潢,正好也可以打发自己的闲暇时间。但这样一来,他得日日泡在工地上,不敢不紧盯。
 
  这天正盯着,有个在窗边干活的木匠怪叫说有领导来视察。大家都拥到窗边看,纷纷议论这肯定不是领导,市领导最好的车是书记的皇冠,下面这三辆车显然比皇冠还好。大家的讨论引得杨巡心痒痒,也跟着过去看,但一看就变了脸色,那其中一辆不正是梁思申前不久载着父母过来的那车吗?而另一辆他也认识,是萧然的座驾。这时候车子里的人已经纷纷钻出,一个果然是萧然,与萧然有说有笑的是两个穿不同样式黑风衣的年轻男子,其中一个杨巡有一面之缘,那是围着梁思申转的李力。都是气宇轩昂。
 
  杨巡每见萧然就头痛,以前有梁思申做他后台,已经无惧于萧然。而今在梁父运作下,梁思申把最后的尾巴扫清,除了还给他挂名到《公司法》正式实施时,其余已经丝毫不剩。杨巡不清楚萧然知不知道这一内部消息,如果不清楚,那没事。如果清楚,萧然忽然带着人来这儿探视,是什么意图?杨巡的脑袋又大了,仿佛看到前年萧然意图逼买他的两个市场,连他搬出宋运辉来都抵挡不住的那幕重现。
 
  杨巡又一次发现,失去梁思申的合作,对他工作生活的影响极其巨大。前年被萧然逼得求告无门的彷徨还记忆犹新,杨巡这回不会再傻兮兮凑上去招呼,而是拉下头顶的帽檐,吩咐一个机灵的手下悄悄上去叮住萧然一行。
 
  但萧然那些人都不用悄悄地盯,他们几乎是旁若无人地进来,明目张胆地议论,因为工匠们都停了手头的活盯着他们看,他们的话三米外也能听到,杨巡虽然离得挺远,可也听到一句两句。他们议论的是商场的面积和功用,而他们的手下则开始用脚步丈量一楼的长宽。杨巡旁边看着直冒冷汗,这块地以前是梁思申从萧然那儿仗着点梁家的面子买来,而今来者似乎都与梁思申有关,难道萧然已经知道梁思申与他杨巡断绝合作,想杀回故地?
 
  想到可能面临的压迫,杨巡的脑袋涨痛若裂。他不能不想到梁思申对萧然等一干人行径的非议,想到梁思申目前还挂名在他商场,还有想到梁思申的单纯,如果他真遇事,能不能找梁思申帮忙?可是想到元旦那天在别墅外面那一幕,他如果真向梁思申求助,又将付出什么代价?杨巡思来想去,心乱如麻,可无法定论。眼睁睁看着萧然一行上楼下楼,然后旁若无人地离去。
 
  那个被他差遣去跟踪偷听的手下来报说,那些人议论的都是商场的设计,听得出除萧然外的两个都是内行,那两内行都说设计不错,挺前卫,很有施展空间。杨巡心说那就更糟,他现在是巴不得萧然看不上。他几乎是用全部贷款支撑起这个建筑,资金方面弱不禁风,萧然如果稍微做些手脚,他经受不住。
 
  杨巡正想着,他大弟杨速从办公室跑出来。杨速看大哥对着那些人的背影发呆,就问了句:“那些是谁?”
 
  “反正不是好东西。你什么事?”
 
  “陈局长刚来电话,让你立刻过去一趟。”陈局长正是杨巡现女友的爸爸。
 
  杨巡一听便摘下帽子,准备去办公室换衣服,可又被杨速拉住,杨速有些担心地道;“他好像在发脾气,你去的时候小心着点。”
 
  杨巡直接想到这几天商业局正论证小商品市场项目,会不会陈局长的发火与论证不顺有关?再想他这几天与女友的关系,似乎没什么对不起陈局长的地方,中午陈母有事出去一趟,还是他开车送的。难道真的是与小商品市场项目论证会有关?杨巡叹气,今天怎么祸不单行。他进办公室换上西装,赶去商业局。
 
  走进陈父办公室,见陈父一脸铁青,要他关上门,也没请坐请茶,就拿两只愤怒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他。杨巡不清楚怎么回事,但还是故作镇定地坐下,笑道:“陈伯父,什么事这么生气?喝口茶消消气。”
 
  陈父道;“我问你几句话,你最好据实说明。一,你以前在东北的时候结过婚?”
 
  杨巡只觉耳边“嗡”地一声,心说麻烦了,陈父怎么知道这些?而且还能清楚到是在东北发生的事儿。他只得老老实实回答:“是女朋友,同居,后来我遇到挫折她跑了。本来是准备结婚的,因为年龄不到,还没领证。”
 
  陈父又问:“那么你现在的两个情妇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跟她们其中一个结婚,为什么同时与两个人保持关系?还有,你为什么在认识我女儿后还敢找其中一个过夜?”
 
  杨巡吃惊,不知道陈父究竟是哪儿得来的消息,而且连他在前不久郁闷之下刚去找过情妇陈父都知道。只是他奇怪,他只有一个解决-性-问题的女-人,哪来两个?或许陈父只是虚言恫吓?他抖擞精神,一口否定:“没有,这是污蔑。”
 
  陈父冷笑道:“好,你既然否定,我拿证给你。一个是你公司的所谓外方投资商,你自己到处宣传说她是你女朋友。我查了你的注册资料,外商倒是与你年貌相当。”
 
  杨巡愣了一下,知道陈父说的是梁思申,这才理直气壮地道:“对不起,伯父,那是我年轻无知吹牛皮吃人豆腐,其实没那事。梁小姐是宋厂长的学生,通过宋厂长拉线跟我合作。梁小姐本人住在美国,一年最多才来三次,这边的工作大多是宋厂长帮忙监督。梁小姐的家人都是省级以上官员,不是那种不三不四的人。”
 
  陈父早从杨巡嘴里听说杨巡与东海厂厂长宋运辉的关系,既然商场的合作人是宋运辉的关系,那倒是解释得过去。陈父点点头,因为第一个东北同居女友的问题情有可原,后面一个梁思申的问题估计是有人捕风捉影,因此神色和缓了一些,希望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无中生有。道:“白水街路灯柱边那个独居女-人,是怎么回事?”
 
  杨巡一颗心立刻吊了起来,他来这儿后,常年保持关系的那个女-人正是住在白水街。但嘴里一口否定:“白水街是哪里?”
 
  陈父没答,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杨巡,等待好久,不见杨巡再说,他起身,道:“你走,以后我不认识你。”说完已经走到门边,将门拉开,等待杨巡出去。
 
  杨巡这时也起身,道:“陈伯父派人调查我?”
 
  “不,有人写信知会我,看来我要谢谢写这封信的人。你以后不许骚扰我女儿。”
 
  “匿名信不能信。”
 
  “没有,他署名了,他做得光明正大。我以后不认识你。走吧。”陈父说完,自己先行走开,走上楼去。
 
  杨巡头昏脑胀地站在门口,无法言语。让他怎么辩白?他是正常男人,而且是个尝过甜头的男人,不是杨速那种没尝过女-人味的男人。他想陈父当然知道,可做父亲的都不能接受女儿要嫁的男人太复杂。他不知道谁写的这封信这对他的私生活了解得那么清楚,谁又那么恨他,敢署真名诋毁他。但不管怎样,看起来,他情场再度失意。是谁呢?谁坏他好事呢?
 
  杨巡郁闷至极,出来商业局后也没再回商场工地,自己回家喝闷酒。看来,与商业局的合作,也完了。说起来,今年是合作破局年,元旦一次,现在又一次,他今年流年不利。
 
  宋运辉出国前,给梁思申一个电话,告之路程安排。结果没想到梁思申却正好回国。于是宋运辉在美国的全程都是虞山卿陪同。除了公事,八小时之外还到处走走看看,宋运辉自己已经出国好几趟,可依然愿意看个新鲜,跟来的工程技术人员更不用说,大多是第一次出国,宋运辉安排足够的时间让他们见识市容。他自己则是跟虞山卿去看了美国的小学,就是虞山卿孩子正读书的小学。然后再去参观虞山卿的孩子即将就读的中学。
 
  一圈看下来,虞山卿一边开车,一边留意着宋运辉的脸色,终于问了一句:“怎么样,到底什么想法?”
 
  宋运辉点头道:“没钱,还是不想为好。”
 
  虞山卿推心置腹地道:“我们之间就不讲虚的那套了。只要你答应三期一半设备交给我们做,你孩子读书问题全包我身上,一直读到大学毕业。”
 
  宋运辉摇头,笑道;“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有很多变通办法,比如你可以将女儿托付给梁小姐,或者干脆认个老华侨做干亲。反正到了美国就是我给你养嘛。我太太现在全职管孩子,管一个太清闲,正好多来一个,两个孩子吵吵闹闹也开心。”
 
  宋运辉还是讨厌,他不敢,一是跳不过自己心里从小所受的教育,而是不愿从此被虞山卿捏在手心,任虞山卿以后搓圆捏扁,他的前路还长着呢。可是,真是羡慕虞山卿儿子读书的环境。
 
  虞山卿见此只得笑道:“要不再来个简单的,我们孩子结娃娃亲,你女儿送来我家做童养媳。”
 
  宋运辉听了笑出来,“好意我领了,可是……这事你以后别勾引我了,说一次我得心烦好几天。革命同志保持点气节容易吗?”
 
  虞山卿笑道:“这还不是好的。梁小姐读的贵死人的贵族学校,那还得资格审查通过才进得去,进去里面的学生都是非富即贵或者天才,不说别的,以后走出来社会上工作,同学全是关系。我儿子要是去那儿读书,那出来的气质就不一样了。可是我即使有钱也没资格。你今晚自由活动一夜怎样?我带你去见识脱衣舞。别拒绝,是男人就别拒绝。”
 
  宋运辉笑道:“你以为我是土包子,好几年前早都见识了。逛店去。我打算买些礼物送人,你帮我挑挑。女医生,跟我差不多年纪,有个今年读小学的孩子。”
 
  “真有那么个人,不是谣传?我还以为你会找个大家闺秀,又不会找不到。”
 
  “我还有个女儿要照顾,一个大姑娘懂得照顾我女儿吗?”
 
  “女儿送来我这儿做童养媳。你自己的幸福不能放弃,一个红颜知己太要紧,红颜加知己,缺一不可。估计你东海缺这种女-人,别急,我给你在北京物色一个,打包送给你。你这条件,找谁没有?不能找有历史的,不能对你一心一意。晚上不送你购物,另想。”
 
  “不要这样嘛。”
 
  “要这样,老朋友干什么用的?老朋友最了解你,知道你这人要求高,精益求精,你只能找一种人,就是那种让你爱得死去活来的,否则谁凑合做你老婆谁累死。你反正听我的,这事上我跟你没利害冲突,不会玩儿你。我们吃正宗法国餐,然后……要不我带你哪儿都转转,年轻人跳舞的地方,健身的地方,反正哪儿热闹钻哪儿,行不?”
 
  虞山卿还在滔滔不绝,宋运辉的心早想到最符合虞山卿所言条件的梁思申,这一想,心里所有计划都没了兴致,怏怏道:“你带我去看看跟我们二期或者三期设备近似的工厂,我看看他们的运作和人员配置。还有,我得看看你们设备在运转中的状态,听听设备使用方的反映。”
 
  虞山卿一怔,好久才道:“给我出难题。”
 
  宋运辉道:“正常要求,常规都得看看使用效果。还早,你尽快安排一下,公司无法安排,就动用你的私人关系。”
 
  “咄,不能跟你谈公事,早知还是陪你购物去。跟你做生意最没劲,你太了解门道。”
 
  宋运辉听了微笑,这是实话,第一次跟外商接触时候他还是跟班,金州交足学费,他才获得国际采购的一些些经验,后来才慢慢成熟起来。他也清楚,一大队人去参观可能不现实,可他一个人就容易解决了。在同一个行业里,其实有些东西都不需讲解,只要看就行,看参数,看操作,甚至进门大致看一眼,他就能看出门道。而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国外人工如此昂贵的情况下,如何设定岗位。他相信那一定是经过多年研究-摸-索之下最科学的岗位设定。
 
  那安排太麻烦,虞山卿有点不想做,他垂死挣扎了一下,道“梁小姐在不在,要不要跟她联络一下,看她有没有意向过来?”
 
  “她在北京,跟着她爸开银行会议。”
 
  “哦,认识人的话,那倒是好机会。他手头资源真是现成的。”
 
  “不,我看她是想传播她的投行理念,做游说工作,小梁是个工作很认真的人。你呢?我们也工作吧。”
 
  虞山卿嘀咕道:“你跟她倒真是一对。”
 
  宋运辉佯笑一下,不置可否。心里却是在想,他去年被搁置的合资计划,不知道未来有没有死灰复燃的希望。现在三期已经开始,可是他已经做过那么多工程,对于三期已经不是最热衷,他很想从根本上改变东海厂的-性-质,而不只是单一地扩大扩大扩大,只作扁平状发展。他需要跳跃。
 
  虞山卿跳下车找到电话开始联系,宋运辉无聊地取出车上的唱片翻看,这虞山卿爱好风雅的习惯一点没变,车上的磁带看上去都很不错。宋运辉依着自己-性-子挑出几盒,放进CD机里一张一张地试听。但还没全部试完,虞山卿已经脸上挂着笑容回来。宋运辉由衷赞了一声:“高效。”
 
  虞山卿一点不谦虚地道:“那当然,我的升级速度与办事效率一向成正比。走,我们去看一家,另一家需要一天多时间来回的后备。”
 
  宋运辉笑道:“虞总啊虞总,这几年净看着你噌噌往上蹿,我却一直原地踏步,心里不平衡啊。这回春节回金州,水书记又提起你。”
 
  虞山卿笑道;“当年我们两个……现在这样好,你的我做不了,我没你踏实。我的你也做不了,你没我圆滑。说实在的,水书记看人还是挺准,你我两个当时才一点点大小角色,他都能人尽其用。他大概最想不到我们现在的关系。”
 
  宋运辉点点头道:“我没提。不过水书记应该猜得到,我经常在进口设备会审中推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