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影小说

　　第一章 领悟

 

　　我们浪费掉了太多的青春，那是一段如此自以为是、又如此狼狈不堪的青春岁月，有欢笑，也有泪水；有朝气，也有颓废；有甜蜜，也有荒唐；有自信，也有迷茫

 

　　◎与青春有关的日子

 

　　晚上和大学同学聚会，几杯咖啡下肚，如同喝了酒一般，变成话痨，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许是工作了的缘故，再见到同学，总是倍感亲切。

 

　　以前存留的记忆，经过后来无数次重组、安装，已经变得很淡了。乍一回想，似乎全是无聊的，晃晃悠悠的岁月。一点点把散落的回忆拾起来，突然发现属于我的、属于我们的，与青春有关的日子，竟然也是饶有趣味。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

 

　　在所谓的艺术类院校，学着非艺术类专业，身上却都染着些许艺术家的特质，自我得要命。不过，日后让我怀念不已的还是我们颇具特色的说话风格。简单来说，一个人讲话，要像单口相声；两个人对话，要像对口相声；三人及以上，以找出一个共同打击的目标为佳，怎么别扭怎么来。交谈过程中，万不可讲究逻辑性。简单举例说明：聚会前，大家陆续到来。A与B见面时要做诧异状。A说：同学，真巧。你怎么也在这儿！B说，我们同学聚会呢，你来干吗！话题由此接下去，能绕多远就绕多远。

 

　　四年都如此，慢慢也就习惯了。不过日后会觉得有点麻烦，很多人，毕业以后遇到的很多人，与你不在一个话语体系之内。你说的他不懂，他说的你不懂，于是，沟通产生障碍。

 

　　上大学那会儿，大伙都忙着谈恋爱。我一直以淑女形象出现，装得比较矜持，见过我真实面目的人没几个。原以为我没有八卦的潜质，谁知人真是一点错误犯不得。稍有疏忽，一星半点便能放大到许多倍。

 

　　那个传说中的桃色事件，真相其实是这样：快到大三，我下决心弥补校园恋爱的空白。现在回忆，当时像列表一样，把小说、电影中必需的要素列了出来：春天的白杨树、白裙子少女、阳光男孩；看电影、看展览、一起上自习、一起吃饭；要有一次脸红心跳的牵手……背景、事件都八九不离十，人物却选错了。详细经历不用赘述，历时短暂，没有开始便已结束。

 

　　有一件事值得记录。上大课，我们俩坐最后一排。他无聊掰手指玩，我好奇为什么我的手指从来掰不响。他说，我帮你。一使劲，咔嚓，钻心的疼。我居然哭了。我埋怨他不知轻重，他怪我不可理喻。虽说性格迥异是主要因素，但这件小事却成为闹翻的导火索。哈哈！

 

　　暧昧的时光，现在想起，无比矫情却有万分乐趣。说的时候，大笑之余还有些懊恼。为什么什么都安排好了，人物却选错了呢？那个男孩都没有自行车，以至于我环着男孩的腰坐在车后，满世界转悠的梦想到现在还是没有实现。

 

　　◎初恋的力量

 

　　这两天我有些受伤害。

 

　　如果我有足够的money,我现在应该和Cici在日本的街道上闲逛，买burberry的包包。可惜我没有。所以我只能一个人去逛国贸，看橱窗里的天价奢侈品；缠朋友带我去东郊批发市场，看精美的、便宜得吓人的杯子。每天在MSN上，我都要应付不同的人问我：为什么不出去玩？而我总报以虚伪的、真实的答案：外面人太多。然后，隐身，开始写稿。

 

　　打开QQ,有人和我说话。安，我看你博客的文字了。发现你居然还有些幽默感。

 

　　我无语。看下一条留言：安，你越长越好看了。以前我居然没发现。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我能理解为这是在夸我吗？

 

　　这个和我说话的人，是我的初恋。他远在彩云之南，是我十四岁时爱慕过的人。长大以后，我们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他可以不喜欢我。但是，在他的印象里，我不可以是一个言谈无趣的丑八怪。

 

　　五月一日晚上，小崔先生请我吃饭。原定六点。五点半，当我穿戴打扮完毕，他发短信说临时有事，晚餐推迟到七点。我拎着包出门，百无聊赖地逛到小区蛋糕店。然后，我们在蛋糕店尴尬地邂逅。他身后跟着一个牵着小狗的年轻女孩。皮肤很好，容貌中下，却让我充满无名挫败感。

 

　　去年冬天，小崔先生悄悄地、幸福地谈恋爱了。前段时间，他又说失恋。直觉让我肯定，小崔先生魂牵梦萦的就是这个女孩。

 

　　吃饭的时候，他跟我细诉原委。我很耐心地倾听，宽容地、大度地原谅了他擅自改动用餐时间。毕竟，这是他的初恋女友。尽管已经分手，但是她的召唤能量远远大于普通朋友。分手以后，她还让他陪她买蛋糕。小崔先生无法拒绝。

 

　　事情是这样。小崔先生与那名女子日久生情，进展顺利。正当两人要商量买房子的时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该女子的初恋突然出现。在初恋的强大诱惑下，她左右摇摆，难以取舍。A对她好，她立马对B提出分手；B对她好，她立马对A提出分手。甚至，她不介意让双方知道彼此。他们三个，两两之间都有着相当程度的了解，成了最蹩脚的肥皂剧剧情。

 

　　最后，“程咬金”攻势凌厉，一路杀到北京。小崔先生退出。可是，我知道他还在等待那个女孩做出最终抉择。他说：“我们是同学，她是我的初恋。书上说，男人真正的爱只有一次。”

 

　　对该名女子是否优柔寡断、是否费尽心机坐收渔翁之利等，我不想评价。我只想在这里告诉小崔先生：首先，女孩是你的初恋，“程咬金”是女孩的初恋，按照初恋的力量无比强大理论，你们仨会为了各自的初恋纠缠一生。（这显然不可能。）其次，就算你通过艰难险阻，最终获得芳心，你敢保证在日后的生活中你不会介意曾经的“程咬金”？就算不介意，你敢保证他日后不会再次出现？他再次出现后女孩不会动摇？再次，张爱玲讲过一个白玫瑰和红玫瑰的故事。在这里同样适用。如果女孩跟了你，日后一旦有不如意之处，她必定会想，如果当初跟了他……

 

　　初恋注定了要不成功。受了挫折后，吸取经验教训才能投入下一次更成功的恋爱。等到风景都看透，才会安心看细水长流。与初恋结婚，不见得幸福。因为婚后一有风吹草动，你就会想办法弥补婚前的恋爱缺失课。

 

　　初恋的力量是很强大。但是绝不至于维持一生。它应该是最难忘的，但不应该是最爱的、最适合的。

 

　　再回到我的初恋。很久以前我就发现了他其实完全不了解我。他不知道几点睡觉、几点起床。不知道我爱吃什么、爱穿什么。不知道我听什么CD、看什么书、交什么朋友。甚至，他没发现过我的幽默感，还忘记了我的容貌。

 

　　◎同学罗克

 

　　当年我所在的大学，为社会培养出了一批小资。我亲爱的同学们，大都是热衷于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我们班一共三十个人，罗克是唯一一个来自贵州农村、家境贫寒的同学。他很瘦，伶仃的感觉。戴一副黑框眼镜，脸上永远有新冒出来的痘痘。

 

　　上大学以后，对金钱的概念陡然明朗。如果家境清贫，对此会更加敏感。开学不久，他就为一点小事与我们班最富有的子弟发生争执。不久以后，搬出宿舍，在外面租了一间小屋子住。

 

　　他是活在自己精神世界里的人。对于文学、历史有着执著的追求。当我们忙着吃饭、K歌时，他在写字、读书。当我们开始与身边的同学闹緋闻、谈恋爱时，我们忘记了他在哪里。

 

　　有一次，我们全班去外面听讲座。途经过街天桥，他买了两枝花。当时，我正好在他旁边，随口问道：是荷花吗？他停下来，严肃地看我，“不对，是莲花，睡莲。你不觉得它比荷花美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我目瞪口呆、落荒而逃。

 

　　又有一次，凌晨一点，他喝醉酒打电话到女生宿舍。他很大声地质问我们：“历史，历史是什么！历史就是一个荡妇！”我们哄堂大笑。他声嘶力竭吼道：“你们这些庸人！你们什么都不懂！”

 

　　后来，因为期末挂了三门课，他留了级。于是，进一步淡出了大家的视线。

 

　　听说，他现在在一个小杂志社做副主编。“五一”同学聚会，出乎意料见到了他，还带着家属。他依然瘦，依然戴黑框眼镜。穿磨起球的白袜子，配黑皮鞋。酒过三巡后，他指着自己的脚说：“看我的皮鞋，意大利的呢!”几年没见，他说话居然台湾腔，夹杂不标准的英文，还要加上标准的、美式的耸肩、摇头、摊手。他说笑话，不好笑；他讲很多段子，我听不太懂。

 

　　他不停地给他的女朋友夹菜、时不时搂搂她的肩膀。毫无疑问，他很幸福，并且急于把这种幸福昭告天下。“我觉得自己太幸运了！我感激她，她是我的天使，我们会很快结婚，然后三年之内生一个孩子。孩子，你们懂吗？到时候我一定会流泪。”

 

　　有人不解，问，“为什么流泪？”

 

　　他把手摊开，像捧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激动地说：“这么一个小东西，这个孩子是我的啊！我会因为感动而哭泣。”

 

　　接着，他滔滔不绝讲他的过往岁月，讲他的恋爱史，讲到激动处，依然声嘶力竭。“你们明白吗？那段飘零的日子。大一的时候，我住在黑暗的地下室。我不停地写啊写，一个字两分五厘钱，一万字才二十五块，可是我不计较，我只有写字，才能不饿肚子。”

 

　　这时候，有喝醉了已经睡着的弟兄突然坐起来插话：“同学，一个字两分五厘钱，一万字应该是二百五十块，谢谢。”

 

　　我们笑倒一片，罗克却置若罔闻。“我写小说，在我的小说里有两个美丽的女主人公。我饿着肚子写作，可是我觉得我是天下最幸福的人，我和两个天仙般的女子生活在一起。你们知道吗？最后我写到她死的时候，我哭了一整天，我写不下去了……”

 

　　他越说越激动，越来越兴奋。一开始，有将近一半的人听，接着，只剩两个。他停下来，扭过头开始对我说他和女友的幸福生活。因为我坐他旁边。“这个酒杯很大啊！里面可以养一条小的热带鱼。我们家有一个玻璃罐，我们养了好几条鱼呢!”

 

　　我看着他，突然无限悲悯。我们都希望过好日子，都希望有上流社会一般的生活。可是，他近二十年内应该不过如此。租住小平房、中午带女友做的盒饭、不久以后有个孩子，拼命赚钱养家。

 

　　我不是说这种生活有什么不好，每个人都有他的生活方式。对于他这个人，我也没有非议。本质上，他是个善良的、有所追求的人。

 

　　我只是在思考：我们在座的所有的人，有还在读研的、有在4A公司的、有在门户网站的、有在北京电视台的，我们每个人拥有的都比罗克多。

 

　　但是，为什么他最快乐？

 

　　我不是说这种生活有什么不好，每个人都有他的生活方式。对于他这个人，我也没有非议。本质上，他是个善良的、有所追求的人。

 

　　我只是在思考：我们在座的所有的人，有还在读研的、有在4A公司的、有在门户网站的、有在北京电视台的，我们每个人拥有的都比罗克多。

 

　　但是，为什么他最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