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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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小姐笑说,是呀,陶陶

    的钳子,太厉害了。俞小姐讲了这句,后座塞塞搴率,然后啪地一记。俞小姐压底声音说,碰我

    做啥。

    车子开到苏州干将路“鸿鹏”大饭店,雨停了。四人下车,进包房。

    老总迎候,大家落座。老总说,久仰各位大名,路上辛苦,陶陶是我多年兄弟,大家先坐,

    我敬一杯。于是大家吃吃谈谈。老总酒量好,爽直,副手姓范,十分热情。一顿饭下来,老总只

    提起一个内部开发计划,如果参与,不论数目多少,回报率高。老总每谈此事,陶陶也就跟进,

    称某人某人因此发了横财。范总打断话题说,内部朋友合作,外面多讲不合适。这顿饭,老总

    进来出去,相当忙,外面多桌领导或朋友,也要敬杯,也常有客人进来,向老总致敬。散席后,

    范总陪了四人上车,到一家宾馆,约定明天再会,也就告辞。四个人走进大堂,沪生对陶陶说,

    吃饭是好场面,但这个地方,基本像招待所。俞小姐面色阴沉。陶陶说,范总打了招呼,客人太

    多了,房间一时调不出来,隔天就换地方。沪生与阿宝进房间,倒两杯茶,坐下来只讲了几句。

    听到隔壁大吵,是俞小姐声音。过了一阵,陶陶推门进来说,不好了,俞小姐要回上海了,两位

    帮帮忙,劝一劝。

    三人跑进隔壁房问,俞小姐大为光火说,这种垃圾房间,我不住的,现在,我立刻就转去。

    陶陶说,俞小姐,来已经来了,千万克服一夜,明朝再讲。俞小姐冷笑说,哼,做戏让我看,这

    个苏州老总,根本就是垃圾瘪三,还想骗我。大家一吓。俞小姐说,啥狗屁的投资回报,啥高级

    领导开发项目,看人,我看得多了,懂的。陶陶说,轻点呀。俞小姐说,这种旧床,这种旧被头,

    旧枕头,我碰也不会碰,现在马上回上海。陶陶上去拖,俞小姐一犟说,路上我就想了,这次出

    来,一定不开心的,认得陶陶,我上当还不够多,我十三点。陶陶不响。俞小姐说,沪先生,宝

    总,大家一道回去,回上海,现在就走。陶陶说,俞小姐,总归要把我一点面子嘛,气性太大

    了。俞小姐不响。场面尴尬。阿宝拉了陶陶,到走廊商量,最后陶陶说,也好也好。于是,阿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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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沪生回了房间,隔壁还是吵,但后来,听见走廊一阵说笑,脚步声音。沪生说,两个人做啥。

    阿宝说,我请俞小姐出去住了,四星五星也可以。沪生说,俞小姐吵归吵,笑归笑,比较难得。

    阿宝说,是陶陶不懂道理,这种会议,根本就不应该来。

    两人落座闲聊。阿宝说,白萍有消息吧。沪生说,极少来信了。阿宝说,1989年公派出

    国,讲明三个月,现在,五年三个月不止了。沪生说,人一走,丈人丈母娘,就开始冷淡,我也

    就搬回武定路,到1991年有一天,丈母娘叫我上门,拉开抽屉,一张借据,人民币两万两千两

    百元。

    丈母娘讲,白萍出国前借的。我一句不响。丈母娘讲,沪生如果有,帮白萍付一付,以后让

    白萍还。我不响,拿出了三千元,余款一周后送到。

    我后来想,等于是“人们不禁要问”,如果是廿二万两千元,哪能办。阿宝笑笑说,“文

    革”腔,改不过来了。沪生说,当时还以为,白萍会来电话,道个歉,但一声不响,偶尔来了电

    话,也根本不提。阿宝不响。沪生开电视,两个人看了几条新闻,有人敲门。阿宝开门一看,是

    陶陶与苏州范总。阿宝说,俞小姐呢。陶陶说,宝总猜猜看。阿宝说,回上海了。

    陶陶说,可能吧,不可能。沪生说,爽气点讲。陶陶说,我正式报告,俞小姐,住进苏州大

    饭店,天下太平了。阿宝说,这就好。陶陶说,俞小姐坐进丝绒沙发,雪白粉嫩,嗲是嗲,糯是

    糯,像林黛玉。沪生说,林妹妹一笑,宝玉出来做啥呢。陶陶说,啥。沪生说,万一眉头一皱,再

    发起火来。陶陶叹息说,这只女人,就等于独裁专制,我要民主自由,我怕的。

    苏州范总笑笑说,全部是怪我,招待不周,陶陶跟我打了电话,真是抱歉。阿宝说,不客

    气。范总说,俞小姐的单子,必须我来结。阿宝说,小事一桩,范总不必认真。四个人吃茶,聊

    了一个钟头。沪生看表,已经十一点多。陶陶说,时间不早了,两位有兴趣出去吧。阿宝说,我

    想休息了。陶陶说,出去吃一点夜宵,总可以的。沪生说,算了。陶陶说,还是去吧,附近有家

    小店,老板娘懂风情,大家去一次,再回来休息。范总说,小店确实可以,老板娘也有意思,一

    道去散散心。陶陶说,走。陶陶拉了阿宝,沪生,四个人走到楼下大堂,灯光暗极,总台空无一

    人,走近大门,已经套了两把环形锁,陶陶推了推门。范总说,服务员,服务员。

    招呼许久,总台边门掀开一条缝,里面是女声,讲一口苏白,吵点啥家,成更半夜。陶陶

    说,我要出去。服务员说,吵得弗得了。陶陶说,开门呀,我要出去。女人说,此地有规定嚷,除

    非天火烧,半夜三更,禁止进出。陶陶说,放屁,宾馆可以锁门吧,快开门,屁话少讲。女人说,

    僚的一张嘴,清爽一点阿好。陶陶说,做啥。女人说,阿晓得,此地是内部招待所。范总讲北方

    话说,少废话,我们有急事出门,赶紧开门。阿宝说,还是算了。沪生说,不对呀,范总要回去

    吧,要开门吧。陶陶拍台子,摇门,大吵大闹说,开门呀,开门呀开门呀开门呀,我要出去,我

    要出去呀出去呀。门缝再无声息。范总大怒,讲北方话说,什么服务态度,快开门,妈拉个巴

    子,再不开门,老子踹门啦。阿宝与沪生,仗势起哄。吵了许久,门缝里慢悠悠轧出一段苏州说

    书,带三分侯莉君《英台哭灵》长腔说,要开门,可以噘,出去之嘛,弗许再回转来哉,阿好。陶

    陶说,死腔,啥条件全部可以,快点开呀。静了一静,一串钥匙响,一个蓬头女人,拖了鞋爿出

    来,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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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鱼贯而出,走到外面,花深月黑,空气一阵清新。陶陶说,肚皮已经吵空。范总说,这

    种招待所,简直是牢监。陶陶说,小店有多少路。

    范总说,三个路口就到。夜深人静,四人闷头走路,走了不止四个路口,范总东张西望,寻

    到一家门面,但毫无灯光,玻璃门紧闭,上贴告示,本酒吧装修。范总说,糟糕。陶陶说,老板

    娘呢。范总懊恼说,半个月不来,变样子了。阿宝看表,将近一点钟。范总说,要么,大家去漶

    浴,有吃有唱。陶陶说,可以可以。阿宝说,不麻烦了,回去吧。沪生说,我也想回去,陶陶真的

    要漶浴,就跟范总去。范总说,要么一道去,要么不去。陶陶说,已经出来了,不回去了。阿宝

    说,不早了,还是回房休息吧。四个人就朝招待所走,阿宝发觉,范总对本地并不熟,漫无边际

    走了一段,绕错几条马路,陶陶扫兴至极。四人好不容易摸回招待所,大堂灯光全灭。陶陶推

    门,内部套了三把锁。陶陶敲门说,快开门,有客人到了。里面毫无声音。陶陶摇门说,开门

    呀,我要进来。里面无声息。陶陶说,死人,开门呀,开门呀,开开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