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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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丽说,啥意思。小阿嫂说,每次见了这两位H本上海美女,骨头只有四两重,老房子

    着火,烧得快。葛老师说,无聊吧。菱红凌厉说,葛老师,是至真的老男人,只有中年老女人,

    是真正闷骚货,骚就是烧,一不小心,烧光缝纫机,烧光两条老弄堂,烧煞人。

    亭子间小阿嫂不响。葛老师说,越讲越黄了,古代日本国,倒真有个闷骚男,看见帘子里

    两位日本妹,这个男人,就唱一首诗道,此地叫染河/渡河必染身/现在我经过/染成色情

    人。帘子里的日本妹马上回了一首,虽然叫染河/染衣不染心/侬心已经染/勿怪染河深。玲

    子摆摆手说,我一句听不懂。葛老师说,过去四马路“书寓”姑娘,出来进去,必定是穿文雅苏绣

    鞋子,现在呢,穿拖鞋也有了,真是丧德了,马桶间里,互相换裤带子的,有了,“磨镜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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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 三层楼”有了,“ 肉弄堂”有了,“姊妹双飞”,也有了,社会每天扫黄,还是黄尽黄尽。小阿嫂

    不响。

    范总说,上个月,我跑到广州,确实是黄尽黄尽,客户帮我预定“红月”

    酒店,广州朋友来电话,一听“红月”就笑,十个广州朋友听见,十个笑,我跟同事下了飞

    机,到酒店,也笑了,酒店大堂,等于夜总会,夜里九点多,电梯旁边,两排几十个小姐,楼梯

    旁,立满小姐,庸脂俗粉,等于是肉屏风,总台附近,算是娱乐区,当中一个吧台,就是小T台,

    三面高脚凳,坐一圈客人,台上有钢管,走内衣秀,女人直接走到酒杯旁边,奇怪,看客只是老

    太太,老外婆,男小囡,中学生。小姐不断上吧台,大腿像树林,我晓得吃药了,进电梯,到了

    楼层走廊,五六个小姐立等,走进房间,门铃,电话,一夜响到早,小姐不断来电话,敲门,这

    种场面,《亭子间嫂嫂》这本书里,写过吧,差得远了,一般宾馆,也就打来几只电话,叫几声先

    生,也就不响了,这家酒店,早上两点三点四点钟,五点六点七点钟,照样有小姐来敲门,开一

    条缝,泥鳅一样,就想钻进来,轧进来,讲是借打电话,或者直接问,老板,先生,要不要换枕

    头。小琴说,啥意思。

    玲子说,这是客人的黑话,打电话到总台,换枕头,就是要小姐。范总说,第二天一早,我

    跟同事吃了早饭。玲子说,慢,夜里到天亮,太潦草了吧,要慢慢讲,这一夜,不可能太平的。

    俞小姐说,老鼠跌进白米囤。

    范总说,我哪里有心情,广州朋友的电话,一夜不断打进来,一讲就阴笑,问我情况好吧,

    要保重身体。我实在烦,我等于进了四马路,进了堂子,惠乐里,让我短寿。我朋友讲,范总活

    到这把年纪,已经可以了,万恶的旧社会,六十就算上寿,四十为中寿,可以满足了。我只能大

    笑,我的心情,啥人会懂。俞小姐说,算了吧。陶陶说,后来呢。范总说,我吃了早饭,决定退

    房,同事出门去办事,我回房间,走廊里几个小姐挡路,其中一个讲,老总,现在一个人了,可

    以做了。我一吓。小姐讲,同事出去了,做一做好吧,十五分钟,我有化妆品,快的。我讲,化妆

    品。小姐讲,装糊涂,我还叫安全套,这也太土了,太不文明了。我看看小姐,皮肤好,身材玲

    珑,讲句酸的,此地小姐,基本是大身架,北地胭脂,眼前的小姐,倒是南朝金粉。我讲,听口

    音,小姐是江南一带的人。小姐讲,我上海人呀。我问,上海啥地方。小姐讲,上海昆山。我讲,

    昆山是江苏呀。小姐笑笑讲,老总呀,这是一条走廊,为啥就要开地理课,快一点,拖我到床上

    开课嘛,去呀。我不响。小姐讲,上海嘉定昆山太仓苏州,东南西北位置,可以写到我肚皮上,

    我就记得牢,跟学生妹上一课,要认真一点,去呀。当时我讲,阿妹,就要过年了,早点回昆山

    吧。小姐讲,生意人,真不懂感恩,小老婆特地来照顾,因为老公太辛苦了,做男人,适意一趟

    是一趟。范总讲到此地,吃一口酒。陶陶说,后来呢。范总说,后来就不讲了。葛老师说,说书

    先生卖关子。丽丽说,我要听。范总说,当时我就问小姐,适意一趟是一趟,啥意思。小姐笑笑

    不响,人就靠上来。我旁边一让,我讲,是我马上要枪毙了,我晚期癌症了。小姐发嗲说,唉呀

    呀老公,小老婆是吹枕头风,灌一点迷魂汤,为啥当真呢。

    俞小姐说,这种做皮肉生意的坏女人,应该立刻关进妇女教养所。阿宝说,过年之前,照

    例会扫黄。陶陶说,现在的老婆,缺一个项目,基本不懂嗲功,小姐最领市面,也就更加嗲,更

    加软,黏上来就软绵绵体贴,生意就好做。范总说,还好,我几个广州朋友到了,后面,也是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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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一串戴胸罩的大闸蟹,花花绿绿,好不容易关了门。我朋友讲,这段时间,此地价格公道。我

    讲,喂喂,是不是以为,我已经做过了。朋友笑笑不响。

    我讲,为啥不相信我。朋友说,哈哈哈哈。我讲,总要相信我吧。朋友讲,大家懂的,管得

    松,价钿公道,服务就到位,管得紧,也就偷鸡摸狗,仙人跳,放白鸽,敲诈绑票,样样全来,因

    此,做也就做了,无所谓的。当时我听了胸闷,差不多要发心脏病了。朋友讲,假客气,想做就

    做,此地,一般是不寻情人了,太麻烦,过节,要写贺卡,要吃饭,买礼物,过生日,看星星,点

    蜡烛,过了情人节,三八节,七七节之后,中秋节,国庆节,感恩节一过,圣诞,过了元旦,再是

    情人节,烦。

    范总讲到此地,大家不响。葛老师叹息说,这位昆山小妹妹,根本不懂立世根本,唉,万恶

    淫为首。沪生说,老先生,最喜欢背这句。葛老师说,现在事实证明,美色当前,范总是经得起

    考验的,居心清正,不贪欲事,必有好报。范总说,是呀是呀。葛老师说,看《金瓶梅》,不学其

    淫,当然,男人一见冶容,名利心就变淡,这是好的,但是古代某种文人,不是专评淫书,就是

    写淫传淫,鼓励女人思春,结果呢,不是腰斩而亡,就是嚼舌自杀,犯得着吧,做人,要堂堂正

    正,不可以昵情床枕,探花折柳,窃玉偷香,女人也一样,不可以贪色,思想上面,首先要戒

    淫,否则,自取其殃,得不到好报,自短寿命。俞小姐冷笑说,范总的朋友,原来全部是不三不

    四的男人,太下作了。范总说,俞小姐哪里懂男人。俞小姐说,乌七八糟的宾馆,野鸡,政府要

    加大力度,全部消灭光。沪生说,不错,苏联新政府,妓女消灭最多,成群结队勾搭革命红军,

    列宁写过一封信,建议全部枪决,结果中文版里,“妓女”翻译成“卖身投靠者”。葛老师说,中国

    人,最懂春秋笔法,文字功夫一流,罗宋人呢,做事体最辣手辣脚,最无所谓,苏联红军多数有

    梅毒,为啥,妓女做了随军护士,1920年,苏联妇女集中营,大部分也关这批苏联妹妹。亭子

    间小阿嫂说,葛老师最近信耶稣教了,开口就是姐姐妹妹,肉麻吧,妓女,就叫妓女。葛老师

    说,古代人提倡优秀,就是“倡优”两字,数蕊弄香,雅极,后来俗极,英文里叫火腿店,上海人

    讲咸水妹,咸肉庄,男人走进去,叫“斩咸肉”,接待外围人,叫啃洋肠,罗宋咸肉,高丽咸肉,矮

    子咸肉,提篮桥,有东洋堂子,晓得吧,只有我,跟新中国的政府叫法一样,这是教育嘛,太平

    天国女兵,互相也称姐妹,所以一直称呼姐姐妹妹,后来国家拍一部教育妓女的电影,《姐姐妹

    妹站起来》,当时采取行动,捉了多少姐姐妹妹,包括外国姐姐妹妹,潮潮翻,关到通州路,龙

    华教养所,有的女人,抱了白皮小囡,黑皮小囡,大哭小叫,要上吊,要寻死,教育结束后,思

    想就通了,心甘情愿,做三轮车夫的老婆,有一批,报名去了边疆,因为军人缺老婆,太平三十

    年,社会松动,风调雨顺了,新妹妹小妹妹,乐而思淫,又冒出来了,压得越紧,萌檗有力道,

    讲起来,天下确实有一种女人家,欢喜这口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