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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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陶说,喂,用点脑子好吧。芳妹忽然哭起

    来说,成都路大碟黄牛房间里,已经勾搭成奸了,现在目的达到,腰板硬了,要养私生子了。

    陶陶大叫一声,不许唱山歌。芳妹哭得更响,此刻,忽然电话铃响。两个人一惊。陶陶拎起

    电话,潘静声音,是深夜电台热线朦胧腔调,标准普通话说,对不起,陶陶,我刚才心情不好,

    陶陶,你心情还好吗,有太多的无奈与寂寞,不要难过,我唱一首歌安慰你,你的心情/现在

    好吗/你的脸上/还有微笑吗/人生自古/就有许多愁和苦/请你多一些开心/少一些烦恼

    /祝你平安/噢/祝你平安。陶陶此刻,忽然静下来,潘静的静功,仍旧发挥作用,一时之间,

    陶陶感觉自己静下去了,一直静下去,浑身发麻,甜酸苦辣,静涌心头。芳妹一把抢过话筒,大

    喊一声说,下作女人,骚皮,再打过来,我报警了。芳妹电话一掼,陶陶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芳

    妹说,事体已经清爽,现在讲,准备哪能办。陶陶摇头说,我实在太冤枉了。芳妹说,当初我跟

    潘静讲过,如果做了十趟廿趟,就可以谈。

    现在看起来,不止十趟廿趟,我是输光了。陶陶说,事体总会搞清爽的。

    芳妹说,搞啥呢,再搞,这个吓人的社会,搞出一个小人,老婆顶多叫一声啊呀,我看得多

    了,今朝夜里,就解决。陶陶说,解决啥,谈也不要谈。

    芳妹说,不谈对吧,有种做,有种就走,走呀。陶陶说,走到啥地方去。

    芳妹冷笑说,问我做啥,开房间呀,到骚皮房间里去呀。陶陶说,再讲一遍。芳妹说,我怕

    啥,有种,就立起来,立起来,不做缩头乌龟,敢做敢当嘛,上海男人嘛。芳妹拉开大橱,拖出

    几件衣裳,塞进一只拉杆箱子,开大门,轰隆一响,箱子掼进走廊。陶陶立起来,兜了几转说,

    好,蛮好,一点情分不讲是吧。芳妹两眼圆睁说,有种吧,有种就出去,大家结束。

    陶陶立起来,走到外面,背后哐的一响,咔嚓一记反锁。陶陶拖了箱子,走出弄堂,坐到街

    沿上发呆。一部出租车开到面前,司机说,到虹桥啊。

    陶陶不响。车子开了几步,倒车回来说,朋友,七折可以了吧,脱班就讨厌了。陶陶不响,

    爬起来开了门,箱子朝里一掼说,到延庆路。

    造化弄人。这天半夜,陶陶昏头昏脑回到延庆路,进门竟然一吓。

    房间里,取暖器烧得正热,台面上一只电火锅,一盆羊肉片,一盆腰花,还有馄饨,黄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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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丝腐竹各一盆,一对酒杯,两双筷,两碟调料。小琴穿一件湖绉中袖镂空咽袍,酥胸半露,粉

    面桃花。陶陶说,小琴做啥,等啥人。小琴笑笑不响。陶陶说,乡下阿姐要来。小琴说,下个月

    来。陶陶说,这是。小琴说,等朋友来呀。陶陶说,朋友呢。小琴说,查户口啊。陶陶说,男的女

    的。小琴说,男的呀。陶陶不响。小琴走过来说,呆子,我等陶陶呀。陶陶勉强一笑,坐到箱子

    上说,吓我一跳,赛过诸葛亮了。小琴说,我晓得陶陶会来。陶陶说,啊。小琴说,晓得就是了。

    陶陶说,是吧。小琴说,感觉陶陶要出事体了。陶陶不响。小琴说,夜里离开的样子,照过

    镜子吧,面色吓人。陶陶不响。小琴说,我当时觉得,陶陶回去,不跟姐姐吵,姐姐也要跟陶陶

    吵,要出事体了。陶陶不响。小琴说,我就爬起来做准备,穿了这件衣裳,这批货色里,全镂空

    也有,全透明也有,觉得不好看,我换一件。陶陶说,好看。小琴说,我当时想,陶陶如果回来,

    我要请陶陶吃冰淇淋,做女人,关键阶段,不可以死白鱼一条,要有味道,女人打扮为了啥,让

    男人看,眼睛爽。现在先吃一点,先散散心。陶陶说,小琴一般不讲,一讲就一大串。小琴说,

    我急了呀。陶陶起来,踢一记拉杆箱说,不谈了,现在我扫地出门,等于民工。小琴说,瞎三话

    四,姐姐是气头上嘛,明朝就好的。陶陶摇摇头。

    小琴说,做一份人家,不容易的,先垫垫饥,明早起来,去跟姐姐赔礼道歉。陶陶说,哪里

    来这种便宜,老婆脾气,我最晓得。小琴说,真动气了,我有办法,去跟玲子姐姐讲,请介绍人

    出面,打圆场,也就好了。陶陶说,我不懂了。小琴说,为啥。陶陶说,我这种情况,小琴照理要

    帮我撑腰,拉我后腿。小琴说,先坐,边吃边讲。于是两人坐定,眼前草草杯盘,昏昏灯火,镬

    汽氲氤,一如雾中赏花,有山有水,今夕何夕。小琴端起一盅黄酒说,碰着这种麻烦,吃一杯回

    魂酒。来来来,吃一点小菜。

    陶陶心神恍惚,学一句邓丽君台词说,喝完这杯,请进点小菜,小琴接口唱道,来来来,愁

    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两个人吃酒。小琴说,为啥不拖后腿,我讲可以吧。陶陶说,嗯。小琴

    说,玲子姐姐早就讲了,陶陶,绝对不是一般男人。陶陶说,上海滩,我顶多是一只小虫,一只

    麦蝴蝶,小蟑螂。小琴说,比大比小,这就不适意了,蝴蝶大一点,黄鱼大一点,黄猫大一点,

    老鹰也大,飞机最大,这又哪能呢,就算做一只小蚊子,飞来飞去,有啥不好呢。陶陶说,我是

    打比方。小琴说,玲子姐姐一直提醒我,要当心陶陶,碰到陶陶,千万不要动心,有多少女人,

    伤到陶陶手里。陶陶说,冤枉。小琴说,但一般男人呢,女人又不满足,女人是蜡烛,不点不

    亮,但碰到了陶陶,就算烊成了蜡烛油,陶陶是不管的,看到蜡烛油,陶陶拔脚就跑。陶陶说,

    厉害,等于戳我的轮胎。小琴说,我一直记得蜡烛油,我吓的。陶陶说,讲得太难听了,女人三

    围,腰身大腿,变成一摊油,太吓人了。小琴说,我如果跟其他男人来往,玲子姐姐从来不管,

    所以,我不会替陶陶撑腰,不拖后腿,我旁边看看。陶陶说,蛮好。小琴说,陶陶看到了我,根

    本也不激动,心里的想法,一句不讲。陶陶说,讲得花好桃好,小琴就会相信。小琴不响。陶陶

    说,小琴如果碰到一个男人,见面开始埋怨老婆,倒要当心。小琴说,为啥。陶陶说,男女结

    婚,是用了心思的,现在讲得老婆一分不值,肯定是绝情人,面孔说翻就翻的男人面前,女人

    真要变蜡烛油的。小琴点头说,我记牢了,只是陶陶以前,跟玲子姐姐,为啥结束的。陶陶说,

    包打听了,我不讲。小琴发嗲,一屁股坐到陶陶身上说,我要听。陶陶说,等于讲别人坏话,不

    可以的。小琴说,讲。陶陶一拎小琴的咽裙说,当时玲子有老公,我上门送蟹,玲子就穿了这种

    等于不穿的衣裳,开了门,女人结过婚,中国叫老婆,日本叫人妻,我是小青年,上海童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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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门看到这种人妻,我吃得消吧,当然吃不消。小琴笑说,童男子,我买账。陶陶说,我不讲

    了。

    小琴一扭说,后来呢。陶陶说,后来,玲子就跌了一跤,讲是穿了高跟拖鞋,不当心,要我

    去拖。我一拖,玲子肚皮就痛了,黄鳝一样,扭来扭去,嗲得不得了。小琴说,太下作了,陶陶

    完全是临时编的,我只晓得,当时玲子姐姐心情不好,人是绝瘦,正正派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