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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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宝说,咦,明明讲了,要跟我

    商量重要的事体,吃了老酒羊肉,讲了小保姆结婚故事,忘记了。

    此刻,附近一桌的基层女人,龌龊皮鞋男人,醉醺醺起来,推开玻璃门,相倚凑近,再讲了

    几句,男人朝女人屁股上拍了一记,各奔东西。李李说,简单讲起来,这个新加坡男人,从此关

    于上海小姐,是吓了,一字不提,每礼拜,只跟我见面,开始盯我,缠我,怪吧,讲起来还是斯

    文相,比大陆男人考究多了,见面必送礼物,我落座,后面扶椅子,起身,相帮穿大衣,难得我

    吃一支香烟,打火机马上一开。每次见面,先送花篮到饭店,第一次就送来了讨厌花,我当场

    处理,第二次开始送首饰,第三次之后,附带念紧箍咒,也就是,跟我结婚,要结婚,想结婚,

    就是想结婚,念得我头昏脑涨,只要我答应,两个人立即去登记,随后飞到新加坡过美好生

    活。我讲,让我再想想,让我仔细想一想,真要结婚,我不少事情要解决,饭店事体,一大堆遗

    留问题,难以了结,有债要讨,要还。新加坡男人讲,全部让律师解决,一切好商量,等不及

    了。男人这种冲势,力道,一般女人看见,肯定一头扑过去,抱紧算了,到了上礼拜,我开始犹

    豫,心动了,也问过律师,包括饭店转让等等,想做准备,但心里,还是不着落,所以郑重其

    事,问一问阿宝,新加坡男人,是真心喜欢我,还是一场梦。阿宝说,机会相当难得,李李年纪

    不小了,我觉得可以了。李李说,讲得太马虎了,对我一点不负责,我不开心。阿宝说,我以鼓

    励为主,不拆一桩婚,我同意。李李说,阿宝太坏了,根本不诚心。阿宝说,是真心的。李李说,

    看我急于出嫁,就一点不吃醋,一点不酸。阿宝不响。李李说,阿宝来决定,同意,还是不同

    意。阿宝说,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李李说,我觉得是真的。阿宝想了想说,这就不应该提到

    我,不可以打混仗,否则,我讲啥呢。李李说,有一句讲一句。阿宝不响。

    李李说,阿宝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老实讲,新加坡男人,我确实动心了,我想晓得,其中还

    有问题吧,如果一切OK,这个礼拜,我准备答应了。

    阿宝不响。李李说,讲呀。阿宝说,讲出来,要不开心的。李李说,讲。

    阿宝说,不怪我。李李说,不会。阿宝说,我只问一句,多次见面,新加坡人的动作,有变

    化吧。李李说,斯文相,绅士派头。阿宝说,手拉了几次。李李说,啥。阿宝说,香过几次。李李

    低头不响。阿宝说,开几次房间。李李说,我不讲。阿宝说,我现在是娘家人,我做娘舅,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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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问。李李低鬟说,拉过几次手,其他,根本不动。阿宝一吓,杯子一推,立起来说,啊。李李

    说,酒吃多了,轻点呀。阿宝说,这不对了,床上生活,一趟也不做。李李说,坐下来,轻点讲

    呀,十三。阿宝落座说,胆子真不小,最要紧的大项目,一办不办,就准备登记了。李李说,是

    的。阿宝说,这要闯穷祸了。李李低头不响。阿宝低声说,男人盯女人,盯了大半年,一不做,

    两不抱,这个女人,男人眼睛里,就越来越好看,好看到极致,为啥,因为得不到,悬念大,想

    象力足,半年过去,新加坡人眼睛里,李李已经是极品了,超级美人,期望值虚高,等到洞房花

    烛,两个人床上一做,百样女人,百样腔调,李李就算花样再多,心思再密,比不过想象力。李

    李不响。阿宝说,万一新郎倌第二天起来,面孔一板,不称心,哪能办。李李不响。阿宝说,期

    望多,失望大,哪能办呢,李李就卷铺盖,再回上海,做“ 回汤豆腐干”,样样重来。李李不响,拍

    了阿宝一记。阿宝说,如果已经做得要死要活,恨不得吞进肚皮了,登记便是,只谈情操,听婚

    姻专家的屁话,培养感情,只谈不做,说不定就闯穷祸,谈得好,不如做得好。李李沉默良久

    说,这样看来,阿宝跟我做了,觉得不满意,对吧。阿宝说,又来了又来了,不要胡搞好吧,我

    现在是娘舅,懂不懂。李李不响。阿宝说,新加坡男人,讲起来“钻石王老五”,多数是妖怪,大

    半年,只做爱国讲演,动口不动手,这是吓人了,香港有个高级交际花警告,女人看见钻石王

    老五,眉花眼笑,但往往这种男人,不是心理有问题,就是生理有问题。李李说,我以往这些男

    朋友,多数毛手毛脚,比较烦,新加坡男人,一动不动,太平安定。阿宝说,是呀,太平绅士,结

    婚之后,照样一动不动,银行门口铜狮子,让人拍照,做摆设,可能吧。李李不响。阿宝说,一

    对宝货,一辈子笑眯眯,互相看,是正常男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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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第贰拾柒章

    壹

    阿宝说,我想去香港,将来做贸易。阿宝爸爸说,资本主义一套,碰也不许碰。阿宝说,我

    想做。阿宝爸爸说,不可能的。阿宝说,居委会里,已经做加工贸易了,每个老阿姨领一把切菜

    刀,摆一盆水,山芋削皮切块,浸到水里,出口日本。阿宝爸爸说,私人不可以做,集体可以。

    两人讲到此地,外面敲门。小阿姨开了门,进来两女一男,三个年轻人。

    男青年戴眼镜,看了看说,是阿宝爸爸吧。阿宝爸爸说,我是。男青年看看阿宝说,这位是

    阿宝。阿宝说,是的。男青年说,我是雪芝的哥哥。

    男青年指一指后面两个戴眼镜的女青年说,这两位,是雪芝的姐姐。阿宝爸爸说,啥事

    体。男青年说,阿宝先回避可以吧。阿宝爸爸说,此地样样可以讲,不需要保密。男青年说,我

    是来表个态,阿宝跟我妹妹雪芝,谈了恋爱,我父母,五个兄弟姐妹,全部不同意。阿宝爸爸看

    看阿宝说,又谈恋爱了。阿宝不响。阿宝爸爸说,谈了多少时间。阿宝说,一年半。阿宝爸爸

    说,三位的来意,我觉得有点滑稽。男青年说,作为阿宝的家长,应该管一管。阿宝爸爸说,雪

    芝哥哥看上去,是读书人,哪里一届的。男青年说,高中六七届,安徽插队。阿宝爸爸说,两位

    妹妹呢,好像双胞胎。留辫子女青年说,对的,初中六八届,我两个姐姐,也是双胞胎,高中六

    八届。阿宝爸爸说,父母不容易,长兄是六七届,先分配到外地,接下来,四个妹妹六八届,一

    片红,按照当时政策,全部下乡。男青年说,是的。阿宝爸爸说,雪芝是最后一个小妹妹,留上

    海。男青年说,刚刚讲到滑稽,有啥滑稽。阿宝爸爸说,现在可以考大学,是不是准备参加考

    试。男青年点头说,按政策刚刚回上海,我一直温习功课,几个妹妹也有准备。阿宝爸爸说,读

    了书,可以改变命运。男青年说,这是我个人问题,跟这次谈的内容,有关系吧。阿宝爸爸说,

    相当有关系,一个家庭直到现在,五个务农青年刚刚回上海,是啥概念。男青年说,我不晓得。

    阿宝爸爸说,是家庭成分关系吧,革命干部,革命军人家庭不提,如果是工人阶级,贫下中农

    成分的青年人,前几年,起码上调做工,回城一到两个,我讲得对吧。男青年恼怒说,成分好

    坏,跟雪芝阿宝的事体,毫无关系吧。阿宝爸爸说,成分不好,尤其地主出身,包括资本家出身

    的子弟,容易受封建腐朽思想影响,老一辈主张包办婚姻,这是历史原因,几个准备考大学的

    年轻人,为啥还有封建思想,干预妹妹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