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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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讲,是呀是呀,男人要长寿,旧书里讲过,先吃五十年“独卧

    丸”。雪芝听见,写到玻璃台子上问我,是这三个字吧。我讲是呀。雪芝说,男人独卧,女人就苦

    了。我讲,笨吧,这是讲讲的,有几个男人敢吃这帖药。最后,雪芝还是拿出一只信封。兰兰

    讲,今朝夜里,小毛最少要讨大小老婆,要圆房。我一吓,哪里肯收。兰兰雪芝发脾气了。雪芝

    讲,阿哥,铜钿银子,不是捂手汗的,是要用的。我不响。到这天夜里,五姊妹又出去了。

    我决定去寻昨天的家常女人,过去一看,女人实在多,花花世界,眼花缭乱,只能随便叫

    了一个,进房间,魂梦馨香,样样到位,等要结束,想不到女人改讲北方话说,老板,大哥。我

    当时一吓。女人讲,您说说,咱这边比东莞,哪儿更好呢。我笑笑。第二天吃早饭,我如实汇

    报,想不到五姊妹全部生气了,齐声责怪我眼火太差,脑子有毛病,为啥要点这种中国女人

    呢,我等于国内旅游,白办了护照,吃了大亏。这一段,我长话短讲,五姊妹对我,实在太好

    了。等我回到上海,门卫几个同事,拉我到一间旧仓库,要我谈谈出国体会,我也老实汇报,结

    果周围闷声不响,仓库静得吓人。我讲,可以走了吧。大家不响。我起来要走。门卫小组长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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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毛,真是做人了。我不响。小组长说,要是我也这样潇洒一趟,口眼就闭了。我讲,去泰国,

    费用还可以。门卫副组长说,放屁,小毛多少潇洒,无负担,无家小,看看此地这几只死腔男人

    的穷相,小囡要吃要穿,要读书,还要买房子,如果我开口想去泰国,我家主婆,先就冲上来,

    掐断我头颈再讲。副组长讲到此地,像要落眼泪。大家不响。我讲,真是对不起,我讲错了,其

    实,我是借了资产阶级大户的光,耶稣早就讲过了,不贪婪美色,不让女人眼睛勾引,我这次

    出国,不是做人,是做鬼,做赤佬,将来要报应,要进地狱的。大家不响,气氛才松快一点。我

    心里真是难过,我想了想,如果春香不死,我也就是有家小的男人了,工厂早就关门,领这点

    钞票,夫妻大概,也真是天天吵,哪里再有情份,哪里可以出国呢,我的头发,大概早就白了。

    小毛讲到此地,沪生阿宝不响。旁边床位有家属探望,老头子挺尸一样想坐起来,但手绑

    到床上。老头子叫,妈妈,妈妈呀。沪生说,讲得有荤有素,其实是悲的。小毛说,前几天,小组

    长来看我,又提到泰国,讲我是做了人,好像我去泰国一趟,心满意足,口眼可以闭,可以去火

    葬了。阿宝说,少听这种屁话,现在要少想,多休息。小毛说,医生建议我静养。沪生说,气色

    好起来了。小毛说,开刀顺利,心态也好,再住几天,我就可以出院了。沪生说,这也太快了

    吧。小毛说,床位紧张,我姆妈讲,我出院后无人照顾,联系了一家康复医院,先搬过去慢慢

    养。沪生说,回去,也可以静养呀,让二楼薛阿姨照顾。阿宝说,我一看薛阿姨,就是贤惠女

    人。小毛说,不怕两位笑,我姆妈几次提醒,只要是二层楼的女人,小毛就要警惕,以前二楼银

    凤,招娣,现在薛阿姨,我姆妈一直有疑心。阿宝不响。沪生说,老娘思想太复杂,薛阿姨一把

    年纪了,会有啥事体。阿宝说,二楼女人如果全部有问题,上海要造反了。沪生说,楼上楼下,

    孤男寡女,擦枪走火。小毛压低声音说,我哪里会,薛阿姨,六十朝上的女人了。沪生说,看上

    去五十出头。小毛说,阿姨的男人死得早,谈过几次,最后谈了一个离休干部,结果也吵翻,现

    在是死心了。沪生说,男女谈到感情,问题就来了。小毛说,是呀,老干部,讲起来两袖清风,

    认真算一笔开销账,七七八八一加,就算朴素到房间里剩一只痰盂,国家开销的钞票,照样成

    千上万,但是薛阿姨喜欢,答应面谈,第二趟见面,大热天,薛阿姨回来讲,是皮肤太敏感,吃

    不消,因此结束了。沪生说,两个人是去游泳。小毛说,是去夜公园,薛阿姨穿裙子,端端正

    正,到树林里一坐,老干部不谈思想情操,不谈革命故事,坐五分钟,就搭了薛阿姨的腰眼,称

    赞薛阿姨皮肤滴滑,阿姨一吓,跳起来就逃回弄堂。薛阿姨讲,腰眼这块皮肤,已经太平好多

    年,老干部的手势,黏嗒嗒,像一条蛇,阿姨一身冷汗,这只老头子,讲起来参加革命早,一脑

    子是女人。沪生说,老干部有几等几样,做这种动作,已经算有情调,有思想了。小毛说,腰眼

    有啥关系,薛阿姨太容易紧张,后来。沪生说,啊,还有后来。小毛放低声音说,从此腰眼里就

    不适意。阿宝说,说书先生,尽量放噱。小毛说,真事体呀,老兄弟面前,我只卖阳春面,不加

    浇头,有啥讲啥。有天吃了中饭,薛阿姨进来对我讲,小毛,阿姨腰身不适意,帮阿姨推拿。我

    讲,阿姨,我不懂推拿。薛阿姨讲,人人晓得,小毛学过拳头,弄堂里,爷叔阿爹,头颈别筋,落

    枕,漏肩风,小毛弄过多少次,阿姨一本账,为啥阿姨身体不舒服,小毛就偷懒,对阿姨有啥意

    见。

    我摇头讲,无啥意见,我是三脚猫,不正规的。我一面讲,一面立起来。

    这天整幢房子里,只有我跟阿姨两个人,穿堂风阴凉,阿姨走进房间,我觉得正常,但是

    嗒的一响,阿姨锁了门,我觉得不对了。阿姨进了后间,我跟进去,地方太小,大床旁边,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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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尺距离。我讲,阿姨啥地方不适意。阿姨撩开衬衫讲,腰眼连到大腿,酸是真酸。我讲,阿

    姨,还是请到外面大房间,骨牌凳上坐稳,刮痧,还是推拿。阿姨说,外面太亮,我难为情,还

    是此地吧。阿姨讲得有理,后间比较暗,床上一张篾席,静一点,阴凉。我讲好吧。刚刚讲了这

    句,阿姨的衣裳,撩到胸口以上,下面褪下去,褪到小腿。我一吓讲,喂,阿姨,阿姨。阿姨不

    响,横到床上,背朝上,全身摆平,肩胛一直到膝盖,全部是光的。我吓得要死。小房间暗,老

    席子酱油颜色,当中雪白一段,好比半夜三更,淘箩里摆了一段藕,一段山东白萝卜,一段刀

    切馒头。眼前这一段,雪雪白,看不到一粒痣,看不出年龄。我心里穷跳,表面无介事。我讲,

    哪里酸痛呢。阿姨讲,动手呀。我揿上去问,此地是吧,对吧。我心里问,现在哪能办,哪能办,

    我这是寻死,作死。沪生说,哪能办。阿宝说,不晓得哪能办。沪生说,后来呢。小毛看看周围,

    放低声音说,我想来想去,跟自家讲,小毛不是这种人,见得多了,要静下来,小毛是有经验男

    人,至真男人,不作兴,不可以。沪生说,讲得越来越轻了,响一点好吧。小毛吃一口水,看看

    四周说,做人难到这种地步,等于一个人,饿了三四天了,面前摆了一条刀切馒头,发得又松

    又软又白,可以看,可以动,可以吃。但我绝对不可以吃。思想要转变,要戒。实在难,难到我

    咬牙切齿,眼看精白馒头,脑子要转变,硬要看成一块桐油石灰,一段石膏像,白水泥,我苦头

    吃足,我这种情况,阿宝相信吧。阿宝说,相信。小毛说,沪生相信吧。

    沪生说,太为难了,这种故事,造不出来的。小毛说,我一面推,一面揿。

    阿姨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