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雨枪绿旗驳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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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抢匪在信中只给了一个时辰完成交易,德茂银号的一行人匆匆准备好车队,便押着二十箱总计两万银圆往海港而去。

尽管薛怀安说考虑到误差,混入千余假币应该不易被发觉,但是宁霜却担心对方还有更多防范的设计,不想因为省了几千两银子而耽误大事,最终并没有往银圆里混入假币。

泉州港极大,车队到达后又走了一段才找到信中约定的地点,一个渔夫打扮的中年汉子迎上来,问:“你们是德茂银号的吗?”

走在最前面的傅冲答:“正是,可是有人要你在这里等我们?”

“对啊,我一早出海回来就有个人来包了我的船,说是在这里等几位来,要把几位送到海港里边那个插绿旗子的驳船上去。”渔夫答道。

薛怀安走上一步,见这渔人脸上有被海风蚀刻的深纹和长期暴晒才有的古铜色皮肤,衣服上还沾染着新鲜海货留下的痕迹,估摸这人没说假话,便问:“请问这位渔家,包你船的人是什么模样?”

“就是一个和你差不多高的男子,穿着普通的葛布衫子,斗笠压得很低,面貌可没瞧清楚。”

“算了,问也没用,人家早有防备,我们还是快些搬东西上船吧。”傅冲说道,开始指挥武师搬运银箱。

这艘船在渔船里算是最大的那种,可是搬上去二十箱银子之后,船体已经吃水很深,渔夫见了说什么也不让众人都上去,道:“不成,最多只能再上来五个人,我和儿子已是两人,你们最多再挑三个人上来。我告诉你们,要不是今天风平浪静,这样子我可不敢出海,遇到风浪非翻船不可。”

薛怀安和宁霜、傅冲互看一眼,明白这多半也是抢匪的算计,故意不让更多人接近那驳船。傅冲一看不远处恰巧有刚卸完鱼的空船,便说:“霜儿,你和其他武师去那边找一条船跟着,我和薛兄带一个身手最好的武师上这条船。”

两条船一前一后离了岸,风帆虽然扯起,但在空气凝滞的阴霾天气里,几乎派不上用场,船儿靠着渔夫父子的人力,缓慢向海港深处驶去。

渔家渐渐将船驶离渔港,向商港的方向驶近。繁忙的泉州港一点点展现在众人的眼前,遥遥可以看见靠近码头的方向,各国商船有序地停靠在岸边,虽然卸了帆,但是船上的装饰彩旗色彩缤纷,仍可以想象在有风的日子里,万国彩旗舞动时的缭乱繁华场面。

正是上午巳时左右,海港里最是忙碌,靠岸的多是一些吨位相对较小的商船,西洋船里以在浅海游弋的纵帆船和荷兰人的三桅平底帆船为多,但最常见的还是南明的中型商用福船。也有不少千吨以上的西洋多桅大帆船和大型福船停在岸边,大约是在装卸货物。

更多千吨以上的大船并不靠岸,有的在耐心地等待着进港靠岸的信号,有的则干脆在稍稍离岸的地方用轻巧的驳船快速将货物搬上卸下。远处海平面上,由五艘两千吨级马尼拉大帆船组成的西班牙船队犹如静卧在海上的沉睡巨龙,而在更远处,专门在泉州到好望角航线航行贸易的万吨南明宝船如漂浮在海上的庞大堡垒一样,让观者无不心生敬畏。

薛怀安忽觉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壮阔的海港景象了,在心底算了算,如今是南明安成八年,公元一七三四年,离自己调出泉州港务千户所却也不过两年时间,然而看着船只穿梭的繁忙海港,这样安居于宁静惠安的自己,倒有些像被时代抛弃了一般。

“这些船来来往往的,你们那个绿旗船可不好找呢,我记得当时那个包船的人大约就是带我到了这个海域附近,离那边的英国三桅帆船不远,和那个马尼拉大帆船也挺近的,不过当时附近有好几艘福船停着,现在都不见了。”渔夫的声音突然打断了薛怀安的思绪。

薛怀安四下眺望,目光越过一个正在缓缓驶开的轻帆船,似乎看见一面绿旗耷拉在旗杆上,便指着那个方向说:“渔家,往那边划一下。”

渔夫稍稍调整方向,向薛怀安所指处划去,轻帆船从他们船头驶过,带起的波浪让渔船颠簸了一下。随即,一艘卸去帆的驳船出现在众人眼前,船头立着一根旗杆,一面鲜绿的旗帜在闷热凝滞的空中仿佛粘在了杆子上。与薛怀安料想相同的是,船外侧果然用白线勾出一个明显的记号,显然是计算出的装满银两后的吃水线位置。

渔夫把船驶过去,用带抓钩的长杆将两条船并在一起,薛怀安便跳上了那艘驳船。

他四下检查了一番,发现除了十个被固定在船底的大铁箱以外,船上空无一物。箱子里面的空间被木条隔出一个一个长方形格子,每个格子的宽度大约是一枚银币的直径,显然是为了便于整齐排列银圆而设计。

傅冲此时抱着一箱银币也跃上船。薛怀安见他带着近百斤的箱子,跳上船时船竟然不摇不晃,不禁脱口而出:“好俊的功夫。”

傅冲不在意地笑笑,说:“自小扎马步站桩练出来的功夫,如今看来都成了雕虫小技,时代走得太快。”

薛怀安不经意瞟见傅冲腰间除了剑以外,也多了一把精致的火枪,明白他所指为何,了然一笑,说:“虽然如今是剑与枪的时代,也许终究还会变成枪的时代,但侠者的剑是永远会在心中的吧。”

傅冲听了,神色微动,眸中隐约有光明灭,却只是默默将箱子递给薛怀安,转身又去接武师递来的第二箱。

薛怀安将银圆按照格子码放好,每箱恰恰可以放满两千银币,全部停当后,他依照信中所言关上箱盖,只听箱子传来“咯嗒”一声金属机簧扣锁的声音,大约是里面的暗锁自动落下了。

“薛兄,我们这就离开吗?抢去的珠宝还没有拿到。”傅冲道。

薛怀安四下环顾一圈儿,说:“按照信中所言,咱们下一步该把船驶到二十丈以外。我猜想,此时抢匪应该就在附近某条船上,用望远镜看着我们吧。”

傅冲闻言也四下眺望,只见附近海域目光所及之处,大小海船或停或驶的不下二十条,便不再多言,纵身跃回渔船。

薛怀安跟在他身后也跃回渔船,在双脚离开驳船的一刹那,心中忽然生出很不好的预感,然而人已跃在半空中,只得随着惯性往前而去,仿佛是被无法掌握的力量推向未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