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水第29章:红衣脱尽芳心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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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秘书乔婷捧着一叠资料敲门进来。
 
  乔婷把资料放在丁薇薇的大班台上,丁薇薇示意她在一旁坐下,拿起资料认真看起来。这是有关秦海涛的资料,自去年六月,丁伯已是第二次把有关秦海涛的资料让乔婷送到丁薇薇的案头了。随着调查深入,丁薇薇对秦海涛的情况可谓了如指掌。
 
  丁薇薇看完这些资料,问:“乔婷,这些资料你都看过了吗?”
 
  乔婷答道:“看过了。”
 
  丁薇薇又问:“看过几遍?”
 
  乔婷笑道:“十遍,所有细节都烂熟于心。”
 
  丁薇薇点了下头:“不错,我要是现在让你去和秦海涛打交道,你有把握吗?”
 
  乔婷略一思索:“董事长放心,我不仅详细看了这些资料,董事长和秦海涛多次谈话的电话录音我也反复听了,对付秦海涛我有把握。”
 
  丁薇薇放下手里的资料:“乔婷,你跟我有四年了吧?”
 
  乔婷点点头:“是呀,四年零两个月了。”当年,丁氏集团在大陆招聘文员,应试者如云,其中不乏博士、海归。丁薇薇在考场放眼一看,立即相中了还略显稚气的乔婷。人生机缘有时就在一瞬之间,从此两人形影不离,心思相通。
 
  丁薇薇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腰身:“乔婷,你是清华大学建筑系毕业的高材生,放弃专业给我做了四年秘书,委屈你了。”
 
  乔婷抿着嘴一笑:“董事长待我情同姐妹,何来委屈?要不是董事长派我去监督煤化工基建工程,我才舍不得离开董事长呐!”
 
  丁薇薇走到乔婷身边,在她肩上轻轻一拍:“乔婷,你这次去琊山,全权代表我行使董事长权力。”
 
  乔婷自知责任重大,面色也庄重起来:“董事长,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做好工程监理,决不让秦海涛在工程上做手脚!”
 
  “好了,乔婷,你去泡两杯茶。今天上午没什么事,我们喝喝茶,聊聊天。”
 
  乔婷从大班台后面推过茶车,她的茶艺相当出色,煮水、温杯、投茶,一气呵成,每个动作都做得十分优雅。冲泡龙井最讲究水质和技巧,乔婷在银壶里注入的是丁薇薇常喝的salve矿泉水,水温达到八十度时即关闭电源,从电磁炉上拿起银壶,手腕微抖,一个漂亮的“凤凰三点头”,便泡出两杯清澄碧绿、茶香四溢的狮峰龙井。
 
  丁薇薇欣赏着乔婷的茶艺,赞赏道:“乔婷,你茶艺越来越精了。哦,有个细节忘记嘱咐你了,秦海涛也精通茶道,虽然比你略逊一筹,但你在他面前千万别卖弄茶艺,尤其不能让他知道我们平常喝茶时是用日本银壶煮水。”
 
  乔婷心领神会:“明白,我在他面前会表现出只懂得欧美文化,对日本文化一无所知。”
 
  丁薇薇微笑道:“从来佳茗似佳人,聪明姑娘就是招人喜欢,乔婷,将来谁要娶了你,可就有福了。”见乔婷含笑未语,又说:“我这里嫁妆都给你准备好了,你要抓紧呀,不要蹉跎成了剩女,像我一样,夜夜孤灯一盏,形只影单。”
 
  “哪里,董事长冰清玉洁,当然要有极品男人才能相配,我哪里能和董事长比?”乔婷听丁薇薇说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嫁妆,以为在和她开玩笑,又笑嘻嘻问:“董事长给我准备了什么嫁妆?”
 
  “就是咱们刚收购的这家建筑公司。”丁薇薇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甚至带着几分伤感,“乔婷,这次事情办妥后就别跟着我了,还是做回你自己的专业吧。”
 
  乔婷悚然一愣,像有两只夜宿的小鸟从她的双眸中惊飞:“董事长……”
 
  丁薇薇一摆手制止她说下去:“乔婷,我已经委托律师完成了法人变更手续,只是目前还不宜公开,公司账面上的资金足够你周转了,现在还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在外边,秦海涛百分之三十,赵达夫百分之十,不过要想收回来易如反掌,如何运作我也委托给律师了,该动手的时候他们自然会动手。”
 
  乔婷愈发愕然:“董事长,你……”
 
  丁薇薇再次制止乔婷说下去:“乔婷,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这家建筑公司名义上是丁氏集团的子公司,实际上和丁氏集团已没有关联,我早就让律师分割清楚了。这事是暗箱操作,我叔叔和依娜都不知道,你心里清楚就行了。公司烂底的那一部分,早在东江就剥离干净了,你用心去做,利用你在建筑业的人脉,用不了两三年,一定能做大做强。”
 
  乔婷眼睛里闪出泪光:“董事长,你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丁薇薇怡然喝着茶:“乔婷,我这样安排于国于家、于人于己不都很好吗,你这个小妮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乔婷十指绞在一起:“董事长,我知道你心里苦,我劝你能放下就放下吧,什么东江、什么金印、什么琊山煤化工,我们都不要了,我陪你回美国栽花种竹,好不好?”
 
  丁薇薇望了一眼乔婷,心中徒生万般感慨。叔父瞒着她策划了裕泰号沉船事件,为的是不让她手上沾血,她理解老人的一片苦心,但二十条人命魂归大江,她毕竟不能完全洗白,方秋萍的水遁与丁氏集团要得到金印互为因果,这让她的内心时受煎熬。她所以想让乔婷淡出江湖,也和叔父的心情同出一脉,不忍看着这样一个玉树临风般的姑娘陷入不义。她自己又何尝不想净心收手,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现在只想尽力做些善行,以求良心自赎,对乔婷的安排,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乔婷见丁薇薇不语,又说:“我是认真的,董事长。”
 
  丁薇薇淡淡一笑:“你有这个心就好,栽花种竹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再去考虑吧,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秦海涛给我看好。”
 
  乔婷见丁薇薇言语决绝,便神情庄重地点点头:“董事长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
 
  丁薇薇为茶杯里续上水,狮峰龙井的第二泡,茶香极为浓郁,叶片如旗,茶芽似枪,完全展开的茶芽簇立在玻璃杯中犹如一道迷人的风景。人生如茶,静心以对,这句话秦海涛说过,丁薇薇自己也常说,但能够做到却极不容易。她伸出手,在乔婷肩膀上拍了拍:“小妮子,别把小脸绷得紧紧的,记住,对付秦海涛可不需要整天绷着脸,要做个笑里藏刀的小美人,杀人于无形,知道吗?”
 
  乔婷点点头:“董事长教诲的是。”说着,眼眶中涌出几滴泪花。
 
  “看你,动辄流泪,如何能成大事?”丁薇薇说着,用一块纸巾为乔婷轻轻擦去泪水:“到了琊山,除了秦海涛,还要防备那个叫赵达夫的副矿长,两面受敌,真是难为你这个小妮子了。不过,据我了解,那个廖汉中虽生性鲁莽,却仗义、爽直,必要时或可倚重。”
 
  乔婷再次点点头:“您放心吧,乔婷全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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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轮浴海,火镜浮空,正是朝阳升起时。
 
  黄敬业的古玩店刚刚开门迎客,门开处,走进雅似秋菊、贵如牡丹的丁薇薇。今天,丁薇薇身着淡黄色衫裙,系一条一指宽的紫色缎带束腰,更显出身姿婀娜,气质不俗。
 
  黄敬业用鸡毛掸轻轻清扫多宝阁上的灰尘,忽觉身后有一股淡淡的馨香袭来,一回身,见是丁薇薇,心中虽喜,却装嗔怪道:“丁董,何时到的丽江,电话也不打来一个!”
 
  送走乔婷不久,丁薇薇就来到丽江。近一年来,丁薇薇多次往返丽江,与黄敬业已经成了无话不说的挚友。说来也怪,性格乖僻的黄敬业自古滇国金印丢失,便一直处于自闭状态,除了生意上必不可少的应酬,几乎不与人交往。伴随学业精进,在古玩圈里名声越来越响,也愈以清高孤傲为人敬畏。结识丁薇薇后却有如梅开二度,脸上有了笑模样儿,性格也如同一块被盘玩多年的生玉,润泽剔透了许多。
 
  “小妹不过是要给黄兄一个惊喜嘛!”
 
  黄敬业将掸子插入一只瓷瓶,坐到椅子上,端起刚沏好的一壶茶,倒入两只金边紫花的细瓷茶碗中:“丁董好口福,刚泡好的五夷山大红袍。”
 
  丁薇薇在黄敬业右侧的椅子上坐下,她这次赴丽江,是要完成一项重要使命。方秋萍诈死已被大陆警方识破,危险正如一张大网在悄悄撒开,凭直觉,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然不多,她不能再虚与委蛇了,该出手时就出手。
 
  “黄兄,小妹看你印堂发亮,双目如炬,该不是有什么喜事吧?”
 
  黄敬业一笑,起身走到内室,片刻,拿出一只锦盒:“丁董说得不错,有一样东西正好要给你看看,不知能入法眼否?”他并不忙打开锦盒,面呈神秘之状,“据说,这是当年吴三桂府里的玩意,陈圆圆的心爱之物。”
 
  丁薇薇放下手中的茶碗:“什么好东西,能让黄兄如此垂爱?”打开锦盒,原来是一只老坑种玻璃底满绿手镯。这只翡翠手镯实在太漂亮了,其绿之浓艳、通透、鲜活,足以媲美当今世界上最纯正的祖母绿。丁薇薇一直想为头上那只青翠欲滴的翡翠发簪配上一只同样品质的翡翠手镯,只是这种极品翡翠乃世间珍稀之物,可遇而不可求,今天一见不禁花容失色,“呀,真是上佳珍品,黄兄,出个价吧!”
 
  黄敬业伸出两个手指,嘿嘿一笑:“依娜曾说起你想要一只陈年翠镯,让我留意,此事为兄一直念念于心,机缘天定,凑巧就碰上了。本该送给你,极品配佳人,也是一种缘分,但怕丁董不肯赏脸,就这个数吧!”
 
  丁薇薇大惊失色:“两千万?黄兄,如此厚爱小妹如何担当得起?谢了,谢了!”她知道黄敬业给她的是最优惠的朋友价,要按市场价,至少要翻一番。
 
  自老父那只翡翠插屏在“十年浩劫”中被砸碎之后,黄敬业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极品翡翠。但在他眼里,珠宝首饰不管多么珍贵,也是用来佩戴的,像好莱坞那几个世界级的大明星,手里不乏价格高昂的钻石,却深藏在银行保险柜里,日常佩戴的只是同样款式的赝品,就很为黄敬业所不齿。极品珠宝只有佩戴在极品女人身上,才能彰显出其特殊的魅力。黄敬业眼里的极品女人就是丁薇薇,所以他放弃四千万的市场价,两千万淘来,两千万出手,将这只翡翠手镯转让给了丁薇薇。
 
  丁薇薇除了珠宝古玩,对其他东西并没有多大兴趣,尤其是对琊山煤矿,更是毫无兴致可言,只是叔叔决定布局琊山煤矿煤化工项目,她不得不执行,才授意秦海涛收购孟建荣的建筑公司,联合赵达夫陷害廖汉中。和秦海涛在一起吃饭聊天,是在搞阴谋诡计,远不像和黄敬业在一起谈天说地,带给她的是身心享受。
 
  丁薇薇将手镯戴上,扬起手腕左看右看,心满意足,喜不自胜。又问道:“黄兄,你说小妹要是请一尊明清年间的藏传鎏金佛像,摆放在家中可好?”
 
  黄敬业呵呵笑道:“丁董,你又不吃斋念佛,请一尊藏传佛像摆放在家中有何益处?不过丁董若是意在收藏,就另当别论了。”
 
  “如何讲?”丁薇薇饶有兴趣地问。
 
  黄敬业呷了一口茶:“如今明清年间的鎏金藏传佛像价格并不高,一般不过万元,便是精品,十万左右也可到手,不过我预计,用不了几年,价格便可翻上几十倍甚至上百倍。”
 
  丁薇薇目光里露出惊异之色:“如此暴利,黄兄为何不做?”
 
  黄敬业放下茶碗,笑道:“头上三尺有神明。家中若囤数百菩萨以谋暴利,为兄以为不妥,恐怕将来遭到报应。”
 
  丁薇薇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小妹前几天倒是遇到一件奇事,黄兄若有兴趣,小妹讲给你听听。”
 
  黄敬业欣然一笑:“丁董谓之奇事,必定极有意思,请讲。”
 
  丁薇薇略一沉吟,面露神秘之色:“这次来丽江前,我先到北京办了点事,闲暇时去南三环古玩城转了转,忽然看见一喇嘛也在这里闲逛,心想这喇嘛不在庙里静心修持,跑古玩城干什么来了,难道也是为财宝所惑?便一路跟着这喇嘛,看看他想置办何物。走到一家店铺门前,这喇嘛突然跪拜起来,店老板一脸惶恐地跑出来把喇嘛请进店里,我也跟着进去,就听店老板颤着声问喇嘛为何要在他店铺前跪拜?喇嘛自报家门,说他不是什么云游僧人,是雍和宫里的喇嘛,觉得店里有神明,才在门前跪拜。喇嘛一边说着,一边在店里四处张望,张望了一阵后走到店角的保险柜前面,跪下来冲着保险柜拜了三拜,起身嘟嘟囔囔说了一通藏语。黄兄你知道,我常去西藏,大概能听懂几句,无非是说什么小僧道行尚浅,无缘瞻仰大佛真容一类的话。喇嘛离开后,店老板脸都白了,他听不懂藏语,不知喇嘛说了些什么。我和店老板开玩笑,问他保险柜里是不是藏有凶器,把一个大喇嘛吓得三叩九拜?店老板告诉我,保险柜里只有一尊两尺多高的青金石佛像,是他托人从尼泊尔弄来的,辗转周折昨晚刚刚送到,连店员都尚未见过,不知怎么就招惹得这位雍和宫的喇嘛三叩九拜?黄兄,这事是不是有些灵异?”
 
  黄敬业水波不兴:“果然是有些灵异,丁董,你有没有看看那尊青金石佛像?”
 
  丁薇薇笑道:“这种好奇心我一般没有,何况雍和宫的喇嘛都不敢看,我往前凑什么热闹啊?不过这家店里有几尊明清年间的鎏金藏传佛像很是不错,店主介绍说是尼泊尔工匠配制的紫金铜制作的,我有点动心,可又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请一尊回来,黄兄你说呢?”
 
  黄敬业面露不屑:“灵异之事,不可轻言,请与不请全在丁董一念之间。不过,现如今的道观庙宇,多已成为敛财之地,就说开光一事,弄块翠、弄块玉、弄个手串什么的,说上一句高僧开的光,立马身价百倍,不知骗去多少钱财?”
 
  丁薇薇道:“开光一事,小妹不是甚懂,前几年内地有个高官,送我叔叔一块玉牌,说是九华山高僧开的光,驱凶辟邪,灵验得很。”
 
  黄敬业放声笑道:“这岂不是瞎扯,世间的佛,或石雕木雕、或铜铸泥塑,皆出自能工巧匠之手。一尊大佛造好后,举行个供奉仪式,僧人们念念经文,谓之开光。开光又叫开眼,意思是让新造好的佛像睁开眼睛,看到人间的苦难,以广施佛法,普度众生。弄串珠子、弄块玉翠就说开过光,甚至还有庙宇寺院出具的开光证明,那可真是百分之百的骗人!”
 
  丁薇薇连连点头:“黄兄如此一说,小妹就明白了,原来开光是给佛开眼。”
 
  黄敬业道:“不错,譬如说,丁董若想赋予这只手镯一点灵性,送进庙宇寺院请高僧施法,用佛家术语说那叫‘加持’,至于灵验不灵验,也只有天知道了。丁董可能还不晓得,如今大陆庙宇道观之贪腐,较之官场之贪腐有过之而无不及,名山大川皆为酒色铜臭污染,佛身虽在,佛心却已远遁。”
 
  丁薇薇喟然叹曰:“如此说来,小妹若有一天看破红尘,纵有清修之心,亦无清修之地,实是藏身无处,坐以待毙,这佛像不请也罢。”
 
  黄敬业诧异道:“丁董何出此言?”
 
  丁薇薇淡然一笑,眼眶却是湿润的:“一时感慨,黄兄不必当真。”
 
  黄敬业正色道:“丁董此言当是发自肺腑。丁董称我为兄,我亦视丁董如妹,丁董若有难言之隐,不妨听为兄一句劝,身空心静,云淡风来,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丁薇薇摇摇头,正好借题发挥:“黄兄,你偏居丽江一隅,三十多年未回京城,老父墓前已是绿树成荫,小妹敢问黄兄,你心里那道坎过去了吗?”
 
  黄敬业闻言,眼眶发潮:“丁董,看来为兄在你面前已无秘密可言。”
 
  丁薇薇端起茶碗,道:“黄兄,小妹以茶代酒,干了这盏,你我情同兄妹,小妹慢慢道来可好?”说完,一口喝尽碗中残茶,“黄兄,小妹也不瞒你了,家父当年与南京博物馆馆长是莫逆之交,南京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古滇王金印,家父和家叔也曾多次把玩过。抗战初期,南京沦陷,南京博物馆馆长带着这枚古滇王金印仓皇逃向武汉,南逃路上身染重病,当时恰逢令尊举家南迁,途中相遇,得到令尊精心照顾,可博物馆馆长依旧病重不治,那枚古滇王金印亦不知下落。抗战胜利后令尊重回北平,当时不少人揣测金印落到令尊手中,但金印却始终没有浮出水面。十年浩劫中黄家惨遭多次抄家,令尊一生收藏丧失殆尽……黄兄,小妹说的可对?”
 
  黄敬业点头道:“不错,说的很对,不过丁董卖关子,留下一条没说。”
 
  丁薇薇微微一笑:“黄兄,那小妹就直言了,所谓历尽劫波金印在,令尊一生收藏虽然丧失殆尽,但那枚金印还在手中,而且被黄兄带回了云南故土。”
 
  黄敬业道:“丁董就那么肯定?”
 
  丁薇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笑说:“黄兄,我们丁氏集团近年来在云南收集了大量珠宝古玩和工艺品,小妹希望和黄兄合作,请黄兄辨认一下其中有没有这枚金印,我们给黄兄的酬金,可以达到九位数。”
 
  黄敬业并不为钱所动,微微一笑:“丁董还是没把话说明白。”
 
  丁薇薇道:“黄兄一定要小妹把话说得那么直白吗?其实黄兄和小妹都知道,战乱年代,令尊得到那枚古滇王金印后,焉能以原貌示人,那枚金印应当在抗战时期就被令尊‘改造’了,只是改造成什么样子,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令尊和黄兄两个人知道。黄兄三十多年前带着金印来到云南后就没有再回过北京,不是黄兄不想回去,而是黄兄把金印弄丢了,回去无法向令尊交待,黄兄,小妹说的还不明白吗?”
 
  黄敬业喝干杯中的茶,长叹了一口气道:“丁董说明白了,三十多年来,海内外的淘宝者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这枚金印,为兄我偏居丽江一隅,三十多年没回北京,任凭谁都能分析出来,我在云南把金印弄丢了,无法回去向老父交待。可一般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九七八年十届三中全会开过后,我是回过一次北京的。”
 
  丁薇薇大为诧异,她对黄敬业做足了功课,在她得到的关于黄敬业的所有资料里,都没有他一九七八年十届三中全会后回过北京这一段,她知道这下麻烦大啦,如果金印是在回北京的列车上丢失的,那可真就无处寻觅了。
 
  丁薇薇判断得不错,一九七八年十届三中全会开过后,十年动乱得以拨乱反正,已经离开北京九年的黄敬业,也第一次踏上返京的归程。一九六九年中苏边境响枪的时候,报纸、广播里天天喊准备打仗,打大战、打核大战,黄元昌担心金印毁于战火,于是让小儿子黄敬业去云南生产建设兵团时,带上了这枚经过改造的金印,即使有失,也算让它重归故土。九年过去,战事未起,十年浩劫也已尘埃落定,黄敬业带着这枚金印踏上归程,劫波历尽,金印也该重回老父身边了。
 
  在火车上,黄敬业抱着装有金印的旅行包三天三夜没敢合眼,快到北京时,终于熬不住了,昏昏睡了过去。车到北京后,黄敬业是被人叫醒的,怀里抱着的旅行包也不知什么时候滑落在过道上,大家都在搬行李,场面非常乱,黄敬业睡眼惺忪懵懵懂懂地拿起旅行包下了火车,那时候全国人民用的旅行包几乎一样,都是上面印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的那种,黄敬业走到站台上才觉得不对劲,拉开拉链一看,里面是女人用品,还有一身女式军装。他顿时傻了,呆立在站台上,如同数九寒冬坠入万丈冰河,刹那间浑身上下冻得通透。
 
  黄敬业僵尸般地在站台整整站了四十分钟,直到被站台工作人员送到候车大厅。老父把金印交给他时,有话在先,物在人在,物亡人亡!黄敬业在车站等了两天,也没等到有人前来和他交换拿错的旅行包,他一声叹息,跺跺脚,买了张返程票就回云南了,从此再没回过北京。
 
  几十年过去,黄敬业回忆起旧事仍是老泪纵横:“妹子,让你见笑了。你现在还有心思再去找寻那枚金印吗,找不到啦!唉……为兄焉能不知老父墓前古柏森森,可为兄回不去啦,无颜和老父相见啊!”
 
  丁薇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定定神,追问一句:“黄兄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金印被改造成了什么模样?”
 
  黄敬业喟然一声长叹:“唉,镶入了一只铜牛腹中。”
 
  丁薇薇听了,如五雷轰顶。她万万没有想到,世界上会有如此巧合之事,用辛弃疾的词来形容真是半点也不过分: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163
 
  丁薇薇从丽江回到香港,几次拿起电话拨打秦海涛的手机,都是按了一半号码就挂断了。秦海涛敏感多疑,如果没有特殊理由把他从煤化工基建工地叫回东江,很可能引起他的怀疑,一旦他有了戒心,自己的安排就可能付之东流。
 
  这些天,出现在丁薇薇脑海里最多的是黄敬业的身影,他把生命中最美好的三十年都留在远离故乡的云南了,甚至没有去见弥留中的老父最后一面。他心已沧桑,曾经被他视为生命的那枚金印,讲述起来那么淡然,或许他已经放下了。
 
  丁薇薇放弃给秦海涛打电话时,认为自己也能够放下,她确实想过到美国去栽花种竹,或者带着年事已高的叔叔回台湾安享晚年,商场诡异,她已身心疲惫。可是乔婷一个电话,让已有莼鲈之思的丁薇薇一切又都放不下了,很多时候,女人的誓言是写在水上的。
 
  乔婷告诉丁薇薇,秦海涛突然返回了溪口,他和小舅相约,黄敬业几天后要来东江和他谈谈古董生意,顺便去溪口看看老爷子留下的那张硬木雕花大床。
 
  接到乔婷的电话后,丁薇薇立刻让叔叔安排人飞往丽江,去和黄敬业谈一笔高达上亿的交易,务必拖住黄敬业一周,然后和依娜一起飞往东江,她要利用这个时间差取回金印。
 
  丁薇薇带依娜去东江,是一步险棋,虽然方秋萍整过容,东江港没有人能够认出她,但依娜和秦海涛见面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她难以判断。最坏的结果有两种:一是依娜可能会背叛她,与秦海涛重修旧好,沆瀣一气;二是秦海涛也可能会出卖依娜,以此要挟她获取某种重大利益。但她必须带依娜去东江,获取金印打依娜这张牌最为稳妥,若自己亲自踏入秦海涛家门,以秦海涛的多疑,断然难以如愿。
 
  到东江时不到十一点,丁薇薇在金达饭店住下后,先给江河打电话,要他过来陪她吃午饭,她已听说江河停职了,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江河处于人生低谷,这次若能说服江河一起随她到海外发展,比单纯得到一枚金印更让她期待。
 
  江河来到饭店时,服务员已把丰盛的午餐送到丁薇薇下榻的豪华套房,丁薇薇灿若朝霞般地笑着,好心情全写在脸上。与之相比,江河神情抑郁,脸上写满失意。他停职时是盛夏,他曾乐观地估计,最多半个月,省里就会拿出处理意见,他也可后发而动。可如今夏花已凋,他仍旧这么不上不下无所事事地挂着。
 
  丁薇薇点的是西餐,头盆是海鲜蔬菜沙拉,主菜是鲜嫩的黑椒牛排配鹅肝和法式焗蜗牛,还有一瓶陈年波尔多红酒。她为江河斟满酒,脸上挂着揶揄的笑:“江河,看看你这副样子,我来了,你笑一笑不好吗?”
 
  江河愁眉苦脸地说:“薇薇呀,我笑得出来吗,这两个月,我就像半爿猪肉似的挂着,都快挂成风干的腊肉了。”
 
  丁薇薇开心地笑道:“你的事卢茜都对我说了,小丫头做事光明磊落,人家举报你的是不是句句属实?”
 
  江河一口干了杯中酒,郁闷地说:“第一条是实,第二条有待商榷。”
 
  丁薇薇又给江河斟上酒:“你知足吧,小丫头枪下有私,你和琊山煤矿那个廖矿长弄虚作假骗取上市资质,人家都没给你举报。”
 
  江河举起酒杯和丁薇薇碰了一下:“那个不是既成事实,她凭什么举报?”
 
  “还嘴硬!”丁薇薇娇嗔地瞥了江河一眼,“小丫头举报你之前给我打过电话,她问我如果东江港上市的话,我会不会买你们的股票?我问她想不想让我买,她说不想让我买,一句话我就明白了,她这是在最关键的节点上保护你!”
 
  江河装出一脸无所谓:“谈不上保护,东江港又没有上市。”
 
  丁薇薇心中一凛,沉下脸来:“如果我说东江港上市我一定会买它的股票,成为东江港的控股股东你怎么解释?如果我让卢茜把这条写到举报信里,是不是因为东江港没有上市,对你就没有任何负面影响?”
 
  江河无奈地咧嘴笑笑:“薇薇,你们两个要联手整我,还不把我整到十八层地狱里去?”
 
  “明白就好,喝酒吧。”丁薇薇和江河干了一杯,又道,“江河,我就纳闷了,卢茜告诉我,你和廖汉中要签个中转留存二百万吨的备忘录,私下里还承诺双方都不执行,这么弱智的主意是谁给你出的?”
 
  江河道:“证监会内部的人,没想到弄巧成拙,连累廖汉中停职反省。”
 
  丁薇薇笑道:“难怪大陆股市如此不堪,证监会内部的人居然能给你们出这样的主意,这零和游戏玩的,你们也敢照办,真是无知和无畏碰一起去了!你运作东江港上市,为什么不联系我呢?我就有投资基金做PE……”
 
  江河有点莫名其妙:“什么是PE?”
 
  丁薇薇又笑起来:“就是私募,我们和国际上的大投行都有合作关系,运作你们东江港上市,利用我们的资源可以说没有太大问题。你们找的那家京联证券懂不懂国情啊,请证监会官员吃饭娱乐怎么能让你们这种国企付
 
  账呢,稍微变通一下就行了嘛。大陆A股市场本身就没有技术含量,拿到批文猪都能飞,他们做得更没有技术含量,以后不要和这种证券公司合作了。”
 
  江河摸了摸脑袋,一脸惊愕道:“薇薇,你好像在这方面很在行啊,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丁薇薇娇嗔地哼了一声:“在你眼里,我除了会打扬琴是不是什么都不会?江河,你的薇薇不是花瓶,基金证券这点事情,在专家面前我不敢吹牛,在你面前吹吹牛我还是有足够资本的。告诉你,IPO就是圈钱,大陆股市的审批制,就是滋生腐败的温床。你想,按照证监会的标准,大陆具备上市条件的企业至少有两万家,A股市场有多少家,也就十分之一多点吧?发行批文就是能够点石成金的万能神器,但凡能过会,就没有发不出去的股票,为拿到这一纸批文,行贿动辄七八位数,最后还不是股民埋单?”
 
  江河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薇薇,我们东江港上市融资,扩大生产规模,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怎么到你嘴里就变了味?”
 
  丁薇薇板起一张俏脸:“江河,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这话你在公开场合标榜一下就行了,我们两个在一起喝酒吃饭,你装给谁看呢?”
 
  江河面露不快,这是分别多年再次见到丁薇薇后,第一次心里觉得别扭。东江港上市,扩建煤码头和配煤中心、储煤基地,后续的发展空间就彻底打开了,股民投资自己的企业,江河自信会有丰厚的回报,这本无需争辩,东江港两年多来的快速发展即可佐证,丁薇薇并非毫不知情,怎么到了她的嘴里,公司上市就成了鱼肉股民的手段呢?有些企业是这样,但东江港绝对不是。他本想和丁薇薇好好理论一番,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望着丁薇薇说:“这个问题我们不争论了,我只想和你说一句,我在正规场合说的话和我私下说的话,都口对心,心对口,不会口是心非。”
 
  丁薇薇把中国股市说得如此不堪,把东江港上市贬得一无是处,是另有所想,她望着一脸严肃的表情的江河,苦笑着直奔主题:“江河,你是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呀?我不怕自曝家丑,我们金融部就曾一次给一位官员送去五千万,是谁我就不说了,官场腐败到什么程度,根本不是你们这一级干部能够想象的!江河,你辞职吧,真的,和我一起到海外去发展。这么多年了,我一个女人,孤身在海外打拼,我倦了、累了,我需要一个男人的肩膀靠一靠,你也知道,我心里只有一个男人,我一直在等他,把青丝等成白发,我也不后悔!”
 
  江河一下愣了,沉默了一分钟,说:“薇薇,你的提议太突然了,我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不过,如果我告诉你,我平生最喜欢美国民族英雄内森·;黑尔的刑场诀别词,你会不会认为我也是虚伪?”
 
  丁薇薇仰起脸,睁大那一双如黑珍珠一样灵秀的眼睛,问:“哪一句?”
 
  江河望着丁薇薇,目光真诚而坦率:“我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我只有一次生命献给我的祖国。”
 
  丁薇薇听后无言,略停,泪水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滚落下来。她知道,这个男人的话是真诚的,他的肩膀虽然宽厚,或许只有在梦境中才可以依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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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丁薇薇下榻的宾馆出来后,江河就有些后悔。
 
  他明白了,丁薇薇所以出言激烈,是想刺激他移居海外。细想起来,薇薇也是一片痴心,以她的姿色、气质、家财和社会地位,男人堆里本可以转着圈儿挑,可是她一直不忘旧情,从她听了自己的话流下的眼泪中,尽可以体会到其用情之深,自己以黑尔的刑场诀别词回绝她,未免有些决绝。况且,徐小惠一走了之,遍寻无迹,若不是她发来短信,说雯雯小升初后即办离婚手续,他险些报警寻人。也许和徐小惠的婚姻真的走到了尽头,如果两人分手,和丁薇薇重修旧好倒不失为上佳选择,扪心自问,他不是一直也没有把丁薇薇真正放下过吗?再说上级待自己不公,以莫须有的罪名一挂就是两个月,听说这次市委调整班子,自己也被排除在外,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到海外闯荡一番,也未尝不能施展自己抱负。唯有一个顾虑难以打消:丁薇薇现在身价早过百亿,投奔她不免有吃软饭的嫌疑,以江河的性格,这是做人的一条底线,断然不能突破。
 
  下午得空,江河犹豫是不是到集装箱码头去看看工程进展情况,孟建荣的公司卖了,老板易主,但工程不能受影响,这是有合同约束的。突然手机响了,是市长韩正:“江河吗,你马上到市政府来一趟,马上!”
 
  放下听筒,江河有些奇怪,市长口气急迫,似乎有重要的事,自己正在停职,有工作上的事应找秦池交待呀。赶到韩正办公室,一推门,见除了韩正还有两个陌生人。韩正示意江河坐下,指着两位陌生人介绍道:“这是省纪委的张处长和李副处长。在你们正式沟通前,我先向你宣布一个决定。”
 
  江河一时有些发蒙。省纪委找上门来,市长要宣布一个决定,难道要对他实行“双规”?那点事不至于呀,莫非又被谁罗织了新的罪名?他梗起脖子,抵触地望着市长。
 
  韩正不解,“你这么看着我干吗?”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两位处长,若有所悟,哈哈一笑道:“你误会了,江河同志。我告诉你,沈奕巍已经到省里说明了情况,卢茜也就贮木场收购一事正式向省里写了报告。经调查,他们反映的情况属实,省委决定你立即复职,全面主持东江港的工作。本来程省长要到东江来亲自宣布这个决定,他有重要的会议走不开,责成市委向你宣布,你不会觉得规格不够吧?”
 
  江河一脸苦笑:“晾了我两个月,都快成风干的腊肉了,我哪里还有心思计较什么规格不规格?”
 
  韩正歉然一笑:“是啊,江河同志,你受委屈了,反正也不是一次了,你就当成又一次人生历练吧,一块好钢总要千锤百炼嘛!”又收起笑容,神情严肃地说:“下面,张处长有重要情况和你通报,你也要有思想准备噢!”
 
  坐在沙发上的张处长起身伸出手:“江河同志,我们这次来,主要是向你通报一个情况:秦池同志因涉嫌受贿,经省委批准,要对他实行‘双规’,纪委的车就在楼下等着,过一会儿我们要去东江港把人带走。”
 
  江河松开张处长的手,头轰地一响,尽管他早有预感,秦池在和孟建荣的合作中屁股未必干净,如不及时收手,案发是迟早的事,可是一旦预感变成现实,他还是感觉有些突然。说老实话,和秦池共事两年多,对他在底下搞的一系列小动作早有察觉,也不时感到工作中受到掣肘,但真的当秦池面临牢狱之灾时,他还是有些痛惜与无奈:“有确凿证据吗?”
 
  张处长坐回沙发上,抬起右手,把拇指、中指和食指放在一起捻了一下:“数额不菲呢!江局长,你是党委书记,有些情况无妨向你透点风,海岩出境时被海关扣留,他进去后供出了孟建荣,据孟建荣交待,曾三次行贿秦池,我们多方查证,确认事实成立。有件事,省委特意嘱咐我们要向你通报:你们煤码头的变电站是伪劣工程,钢筋和水泥都达不到质量要求,去年的特大洪水,幸亏你们修筑了子堤,使变电站免受洪水冲击,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告诉你呀,江局长,当初仅变电站变更位置和偷工减料一项,孟建荣就获取不正当收益近两千万,秦池也从中得到好处费五百万元!你们要对变电站改建加固,不然,再来一次特大洪水,那可是一颗定时炸弹!”
 
  这件事江河已听过沈奕巍的汇报,因为秦池主持工作,他让沈奕巍先不要声张,待坐实后再说。没想到,今天以这样一种方式坐实了。幸亏老卢头对溪口煤码头的地质情况烂熟于胸,以生命为代价,勘测了子堤的走向与位置,提出子堤呈凸形构筑,确保了变电站未受洪水冲击,才使东江港逃过生死一劫。
 
  这个孟建荣,真是该死!
 
  张处长站起身,指指墙上的挂钟:“好了,江局长,时间不早了,我们马上去东江港,向秦池宣布省委决定。”
 
  江河一看时针已指向十六点半,就说:“张处长,快到饭点了,在东江港吃完饭再走吧!”
 
  张处长摆摆手:“不了,我们在车上随便吃点什么就行了。”
 
  江河说:“张处长,你也不用客气,就在职工食堂用餐,四菜一汤,绝对不会铺张浪费,你们回省城要几个小时,怎么好不吃饭就走呢?另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张处长望住江河:“江局长请讲。”
 
  江河说:“我来港务局两年多了,从来没有和老秦一起吃过饭,他这一走,再见不知何日。我想请他吃一顿饭,一来毕竟我们搭了一回班子,也算是为他送行;二来我有些话也想说,估计对他尽快认识自己的问题,多少会有些促进。”
 
  “这个……”张处长有些为难,望望同伴:“小李,你的意见呢?”
 
  李副处长回答:“要不,尊重江局长的意见?我们饿肚子没关系,司机师傅饿肚子开车怕不安全。一顿饭,也就个把小时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