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局中局第五章 恶诸葛 ·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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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毓方硬着头皮对许一城道:“家门不幸,让先生见笑了。这个兔崽子宗室一定会好好处置,至于盗墓贼之事,先生还得多费心……”

“我既然接手此事,自然会把它查个水落石出。不过还请您别会错意,我可不是为了你们满人宗室。你们只要约束好自己人,别再添乱就行了。”许一城毫不客气。毓方有些尴尬,无言以对,和富老公押着毓彭匆匆离去。

海兰珠跟着他们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好奇道:“许先生您既然说不为宗室,那又是为了什么?”许一城负手而立,没有回答。海兰珠眼神闪动,也没继续追问,娇俏地行了个英式淑女礼,然后追着前面几人离开。

许一城站在水泡子边缘,面上殊无喜色。虽然这次揪出了内奸,可距离陈维礼之死的真相,还不知有多远。“绍义”是什么?东陵被盗动机何在?跟日本人以及那柄长剑图影有何关联?

他觉得仿佛在拔一棵枯藤,看似浅浅的一层,越深入挖掘枝蔓越多。一直到黄克武喊他,许一城才回过神来,神色疲倦地一挥手,说先回去再说吧。

当天晚上,许一城在鸿宾楼宴请了付贵探长和手底下的几个人,以感谢前两天的事。

当此乱局,平日里觥筹交错的鸿宾楼也冷清了不少,只有寥寥几桌,伙计们都百无聊赖地趴在柜台上。付贵手下那几个警察难得吃点好的,推杯换盏,吵吵闹闹。只有付贵面无表情地一筷子一筷子夹着精美菜肴,却坚决不喝酒。许一城知道他的脾气,也不相劝,给自己倒了一杯,拽了把椅子笑眯眯地凑过来。

付贵抬抬眼皮:“你又惹事了?事情还不小?”许一城道:“你怎么知道?”付贵冷哼一声:“你每次惹事来找我帮忙,都是这副德性。”

许一城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心吧,这次不是大事,就是想让你帮我打听点事儿。”

“讲。”付贵一点废话没有。

“绍义。”

付贵眉头一皱:“这是什么?人名还是地名?”

“就是这两个字。”许一城拿筷子蘸了酒在桌子上写出来,“北京附近,有没有类似的地名、典故、建筑、绰号或者人名跟这个有关系的?”

付贵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半天:“你这两个字太宽泛,有没有别的话?”

“嗯……应该和军队、土匪、强盗什么的有关系。”

付贵嘴角一抖,“啪”地把筷子放下,神色变得严厉起来:“许一城,你到底想查什么?”许一城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有门儿,笑着说我找件古董而已,你知道来历?付贵霍地站起身来:“许一城,你最好说实话,否则这事我不管了。”

许一城知道付贵这人是狗脾气,说急就急,连忙把他按回去,低声把从陈维礼之死到揪出毓彭的事讲了一遍,讲完以后他正色道:“付贵,若是我负屈身死,临死前托孤给你,你会不会替我查明真相,洗清冤屈?”

付贵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许一城道:“陈维礼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莫名横死,托孤于我,所以我也是不能不管的。我跟你说了实话,你也别再劝我收手。”付贵盯着他,知道这个混蛋是个驴脾气,决定了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他沉默半晌,才干巴巴地答道:“好。”

“那你赶紧告诉我,绍义到底是什么?”

付贵一字一缓道:“绍义这个名字,如果限定在直隶有势力的军人或土匪里,那就只有一个人——王绍义。”

“放心吧,我又不是去剿匪,我只是去看看而已。”许一城说得和气,语气却无比坚定。他起身让伙计结账,付贵却伸出手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这家伙手劲儿比许一城大得多,如铁钳一般。许一城抽不出手,无奈道:“哎,咱们不是说好不劝我的吗?”

“我不是劝你不去,我是要跟你一块去。”付贵说。

这次轮到许一城愣住了:“你去干吗?”

“我是警察,调查那几件积年悬案是职责所在。”付贵冷冷回答。

许一城盯着这个冷脸探长,他认识这家伙好多年了,这家伙几乎从来不会笑,但也不太会撒谎。许一城笑了笑,笨拙地从他的钳子里缩出手来,低声说了声谢谢。付探长岿然不动,仍是一副漠然神态,手里的筷子连抖都没抖一下。

又吃了一阵,他们结了账,一起走出鸿宾楼。此时已经晚上八点都,天早黑透了,许一城和付贵走在最前,低声讨论去平安城的事。后头一群警察吆五喝六,吵吵嚷嚷。这一群人刚一出饭店门口,付贵突然眉头猛皱,随即暴喝一声:“闪开!”一脚把许一城从台阶上踹下去,自己朝后一个仰倒。

与此同时,一枚炽热的子弹穿过许一城和付贵刚才站立的地方,穿过身后一名警察的肩膀,把饭店大门的玻璃击得粉碎。

这一下横生惊变,让所有人都呆住了。那些警察第一时间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那名被打中的倒霉蛋跌倒在地,大声发出呻吟。许一城反应很快,被付贵踹下台阶以后就地一滚,藏身在一处大花盆后。他有些狼狈地张望,看到付贵靠在一根廊柱后头,露出小半张脸,目光死死盯住远处被夜色笼罩的起伏屋顶,腰间的驳壳枪已被握在手里。

鸿宾楼为了招徕生意,门口也挂起了内置电气灯的大灯笼,一溜八个,璀璨耀眼,给潜伏在夜色中的枪手提供了最好的照明。他一直耐心地等在门口,等着许一城出门的那一刻。而付贵把许一城一脚踹到台阶下的花盆后,脱离了照明范围,枪手再也无法瞄准了。

这个杀手一定是冲着许一城来的,付贵凭直觉就猜得出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几个警察在大灯笼照耀下一动不敢动,都是活靶子,对面却一直没有再开枪。

闻讯赶来的伙计推门出来一看,大惊失色。付贵一瞪他:“快拉灯!”伙计赶紧把门口的大灯笼电全断掉,鸿宾楼前顿时一片黑暗。付贵这才从廊柱旁猫着腰走出来,吩咐那几名警察赶紧把受伤的同僚送去医院,然后走到许一城身边,带着他沿斜角退到鸿宾楼里。

付贵把身子靠在隔板旁,探头看向门外的黑暗,对面是一片民房,错综杂乱,是个天然适合伏击的好地方。即使一不击不中,也可以及时撤走。他眯起眼睛估算了一下,喃喃自语:“四百米,一枪,基本没有误差。许一城,你可是惹了不得了的人。”

这个距离有这样的射击精度,无论枪械还是枪手素质都不是奉军士兵所能达到的。枪手背后的势力,一定相当强大。枪手应该是自从他们进了鸿宾楼就埋伏下来,静等着离开的一刻。如果不是付贵反应及时,许一城此时恐怕已经死了。

死里逃生的许一城脸色变得十分严峻,但他不是在害怕,而是在思考枪声背后的意义。这是为了警告他,还是为了杀他灭口?和杀陈维礼的是同一伙人吗?

“你还去吗?”付贵在黑暗中发问。

许一城捏起拳头,却开心地笑了起来:“当然,这一枪说明,我快接近真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