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端小说39、第二十三次循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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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上一次那么凶, 硬要拿大婶的命去威胁停车是在演戏?”

李诗情在听完了小哥的解释后,恍然大悟。

“你是想试探出能打动他们的软肋是什么?!”

“也不全是演戏。”

小哥赧然地笑着, “一开始确实气疯了, 想着这么发泄一下也好, 但马上就回过神来, 觉得用‘性命安全’去威胁两个要去自杀的人很蠢……”

“大概也和你之前一样,突然灵光一闪,脑子里就出现了这个想法。”

他提起上一次的循环,并不准备说太大,“总之, 我觉得这么做还是有希望的,咱们再来一次。”

“好!”

李诗情对他竖了竖大拇指。

短信发出去后, 剩下的就是具体的执行。

经过这么多次循环,两个人的默契已经培养到仅靠眼神就能沟通交流的地步, 有些细节不需要提前规划,只在“劝服”司机这点上,小哥稍微多叮嘱了点儿。

“还和以前一样, 大婶这边交给我,司机交给你。”

他压低了声音,在李诗情耳边低低地说,“也许你还没发现,司机对你和其他乘客,是不一样的。”

“……对我不一样?”

李诗情愕然。

“还记得我试图劝说司机注意右边的摩托车那次吗?我和司机说话时,司机根本不搭理我, 但是你劝了,他就听了。”

小哥回忆着过去的一些细节,“车子上出现动乱时,别人呼救或者大喊大叫,他最多问怎么回事,只有你叫喊的时候,他会一直回头;只有你的疑问,他有耐心回答。”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有想让你下车的犹豫。”

小哥看着自己的同伴,温柔地说。

“就像你说的,他让你下车了……不仅是你坚持要下车他会这么做,他也曾提议让你在下一站下车。”

“……李诗情,也许他不想你死。”

听见自己的话,她的眼中有些茫然,有些不敢置信,更多的则是难过。

经过这么多轮回的残酷折磨,李诗情的那双眼睛里依然还能露出带着天真的惊异之色。

肖鹤云不想让她难过。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觉得李诗情的这种“柔软”十分珍贵。

“警方不是说了吗?大叔的女儿当初就在w大读书,和你是一个学校,经常坐的也是一条路线。他对你那一丝恻隐之心,也许是因为你和他的女儿有些相似之处,也许是单纯只是因为你和他相熟,人在面对熟人时会更容易心软……”

小哥感慨着,“不管怎么说,你会进入循环,也许并不是一个偶然。”

“冥冥之中,有什么事情,或许是唯独你不可的,所以上天才会给你这份‘幸运’。”

经历过这么多次磨难,连肖鹤云都觉得自己在经过这么多次事后心变硬了,放在以前,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的事情的,哪怕那个人是个罪犯。

但现在,他觉得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毫不犹豫的杀了那个大婶。

可李诗情不同,也许是男女性别不一样,想法也不一样,都到了这个时候,李诗情也依然还保持着自己的底线,不愿意“豁出去”。

哪怕遇见这样的事,她还是希望是由警方“审判”这两个人。

这一次的“赌博”,与其说是赌他们能击中司机内心的薄弱之处,不如说是他爱护同伴的一种方式。

也许每个女人都希望故事的结尾能完美而不留遗憾,所有人都皆大欢喜,所以他也想试一试。

“所以,你来试试吧……”

小哥拍了拍她的手。

既然由你开端……

“来试试看,结束这个悲剧。”

也请由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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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路,王兴德已经开了整整三十个月,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清晰的在脑海里浮现出前方的路段。

他曾是一位大货司机,开车已经是深入肌肉记忆的本能。

他的人生,有大半时间都在路上,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除了在开车以外什么都做不好,甚至为此陷入过中年焦虑。

而让人讽刺的是,正是因为他仅有的这份“自信”,他轻而易举的淘汰了那些开车不如他的人,成功被公交公司录取。

刚刚被录取时,他是愤怒的。

他并没有为“复仇”而隐姓埋名。

“王兴德”的名字,应当因为半年前发生在女儿身上的事故而迅速被联系起来,当看见这个名字时,至少会有一些人,对此而产生某些质疑。

在那些因为悔恨而辗转反侧的夜晚,他曾经一次次想象着自己在面对“质疑”时如何“回击”,他甚至想好了对女儿之死的每一句控诉,等待着“复仇行动”被揭穿的那一刻。

王兴德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这些人从高高在上到惊慌失措的嘴脸。

然而直到他都进行完了上岗前的所有培训,拿到了驾驶公交车的资格证,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就是那位“王萌萌”的父亲。

“王萌萌”这个名字,就像是故事里人鱼公主成为消失在海面上的泡沫那样,随着第二天阳光刺破薄雾的清晨,就这么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记忆里。

连“王萌萌”的名字都无人记得,更别说只是出现在那纸事故认定书上的“王兴德”了。

是的,一开始,他根本不认为妻子的“复仇”能成功,甚至觉得这个“计划”很扯淡。

在他的想象里,他都不需要露出别的破绽,只要负责录取他的高层一看到他的名字,妻子的百般计划都会“流/产”。

会答应妻子来w市,陪着她做这个,做那个,都只是因为那个时候她的精神状况太差,他甚至发现好几次她试图走上马路去寻死,为此,他干脆辞去了工作,天天陪着妻子。

他没有什么本事,只想让她开心点,哪怕这件事在别人看来并不“正常”。

他已经失去了女儿,不想再失去妻子。

刚刚接手这条线路时,带他的老师傅开车带他熟悉这条路线,告诉他这一路上有哪些地方路况不好,每站之间要花费多少时间,因为这条路线是让她女儿死亡的“黄泉路”,他常常走神,老师傅也不以为意。

终于有一次,当车子行驶在女儿死去的位置时,他忍不住提出了内心的疑问。

“这条路上,是不是出过事,因为提前下车死过一个女孩?我以后是不是要注意下这个桥上的交通情况?”

“啊,也许有吧。”

带他的老师傅这么轻描淡写的回答,“哪条路上没出过事,哪条路上没死过人?谁能管那么多,你别让自己出事就行了,车上的乘客也不会在乎路上出什么事,他们就关心自己能不能准时到,这个才最重要。”

【谁能管那么多。】

这就是对她女儿短暂的一生最后的结论。

他常年在外奔波,可那是为了生存,并不代表他就不疼爱自己的女儿。

十几年来,每一次跑长途,无论路途多遥远、时间多紧迫,他都像女儿童话书里那个父亲一样,在临走前询问她要什么样的礼物,并给她带回来。

住处虽陋,因为有家人的陪伴,那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

出车虽枯燥,但因为有家人在等候,每一次归途都充满雀跃。

他的女儿,乖巧可爱,能谈钢琴,还会跳舞,笑起来时眼睛弯的像树梢的月亮,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想到她的笑容,就能抚慰他所有的疲惫。

他开车十几年却没任何重大事故,就因为他一直记着,还有家里还有盼望着他安全归来的人,别人也有家里盼望着他安全归来的人。

可是“老师傅”的一句话,让他惊觉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在乎这一切的。

“所有人都是罪人。”

直到那一刻,他才开始觉得妻子的念头是对的。

他的愤怒像是突然被点燃的山火,就那么熊熊地燃尽了一切。他的理智,他的侥幸,他的犹豫,还有他的爱与家庭,都在一层又一层的轻描淡写里……

被烧光了。

在这三十个月里,在日复一日的枯燥工作之中,他成功成为了这条路线上的“老师傅”,他完全掌控了这条路线,也掌控了这一辆车,让它随着自己的心意改变。

他三天两头调坏车上的监控,锁死门上的应急开关,他从来不主动报修,其他的同事也对这辆车的“时好时坏”习以为常,谁也不会料想到这个公司年年评为“标兵”的优秀员工,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就像是连老天都支持他们进行“复仇”似的,妻子那边的过程也非常顺利,凭借着化工厂质检员的身份,“不合格”的原材料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一点的到了她的手里。

他们像两只蛰伏在暗处的蜘蛛,一丝丝的,编织出了这张名为“复仇”的大网。

今天,便是那个收网的日子。

一切都非常顺利,唯一让他觉得有些遗憾的,是有个他熟悉的女孩上了车。

他没想到她会上车。

在这个时节,大部分学生都已经放假回家,她本不应该留在w市,不应该留在学校里,更不该在这个非周末的时段出行。

那是个和他女儿一样,笑起来眼睛像是弯月的姑娘,也像他的女儿一样天真可爱,甚至读着一样的学校,学着一样的学科,总忍不住让他想到自己的女儿。

每次,只要上车时,他身后还有空位,她一定坐在那个位置,和他聊几句家常,问候几句他的近况。

因为她,他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当年女儿来w市上学,他没有继续开大货车,而是选择辞去工作陪她来到这个城市,在她上学的路上当一名接来送往的公交车司机,会不会她的女儿就不会死。

她的女儿会不会像这个女孩一样,坐在他身后的位置上,叽叽喳喳着一天的见闻,撒着娇求他下班后一起去哪里逛逛。

他胆子不大,开车小心,是绝不会让任何人出事的。

每一次陷入想象,悔恨与思念都让他心如刀绞。他憎恨这个世界,更憎恨那个懦弱又可悲的自己。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的箭,那个姑娘虽好,毕竟不是自己的女儿。

“对不起……”

看着渐渐出现在前方的大桥,王兴德的眼眶渐渐被什么染湿。

他们一家,终于要团聚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因为共情的原因,写的很难受,但思虑再三,还是从司机的角度写了。

我并不认为司机的作为是对的,也不准备为司机夫妻解释什么,包括两个年轻人一次次靠谱或不靠谱的选择。我只是想单纯的想讲述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有因有果,有开端有结束,故事里的是是非非,对对错错,自有读者们自己独立思考。

这个故事已到尾声,原本只想写这一个故事,但写这本书时候突然冒出来另一个灵感,所以后面还有一个基于这个世界观的特别篇故事,两个故事共同组成了这本书,那本的基调就比较愉快(捂脸),希望我写起来心情没那么难受,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