蘼心记:问王何所思第四十七章 王府暗影 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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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而人不静。
  心神俱疲的梁王斜倚在樱桃树下,时而将洞箫放至唇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吹出一两声悠长悠长的破音。
  魏蘼倚着树干的另一边。
  她离他很近很近,甚至可以听到他吹箫时的吸气声。
  “莫道箫管无多重,一曲离愁万斛珠。”魏蘼轻吟一句,又叹了一句:“若此生能得一人一心,待我这般情深义重,死亦足矣。”
  洞箫又在魏蘼的头上轻轻敲了两下。
  “本王与十亩公公的情分,你又如何能知晓?”
  梁王似已十分困乏,将魏蘼扳了过来,就倚着她的肩闭目歇着,月光透过树梢缝隙洒落他的面庞,有些许疲累,又有些许颓废,而眉间那一缕凝蹙依旧。
  魏蘼不敢稍稍移动,甚至觉得自己“扑扑”的心跳都是错。
  此生万事千端,而唯一心事,便是有朝一日能为他一舒川眉。
  “如果可以选择,本王宁愿生于平民百姓之家,一箪食一瓢饮皆可清心度日。”梁王喃喃似自语。
  魏蘼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心跳,轻声问道:“王爷是钦羡平民之家围炉而食之乐吧?可你知道吗,平民一家围炉之时那锅中未必有一食半粟。”
  梁王未睁开眼睛,也未答话。
  他生于皇室,玉食锦衣仆佣成群,却并不能时常见到自己的父母,他们对他来说,远之又远,而做为大伴的十亩公公,才是他最亲近的人。
  他教会他骑马,教他防身之功,既是他的师父也是他的玩伴,在深宫大内,醒来的第一眼见到的不是爹娘而是十亩公公。
  现在,这个最亲的人,躺在樱桃树下,已经变得冰冷僵硬。
  “王爷。”魏蘼颤抖地抬起手来,想将她的食指放在他的眉心,为他抚平那份孤独与忧伤。
  然而她终是不能够。
  “小长乐愿意代替十亩公公,成为王爷的知己,时刻为王爷排忧解难。”她放下手来,
  努力平静下心绪,说道:“所以,小长乐斗胆请求王爷……”
  梁王当即打断了她:“不必再说了,本王不会同意。”
  魏蘼毫不气馁:“王爷若是觉得固若金汤,又何惧一试?”
  梁王抬起头来,瞪视着她,她亦倔强地迎视着他,不退不避。
  梁王终是摇了摇头叹了叹气:“本王怎么就拿你这个小奴才没辄了呢?好吧,就依你之言罢。”
  又将魏蘼的肩扳直了,靠了上去。
  “小长乐,你的肩很柔软,让本王歇息片刻再说。”
  “王爷,风凉露重,还是回屋里歇息吧?”耳边传来轻柔的声音。
  苏木一直站在回廊处,远远地望着王爷与小长乐公公,心中焦躁不安,却因王爷吩咐不许靠近,而几度走近了又悄然离开。
  此刻她再也按捺不住,走上前来劝王爷回屋。
  “苏木姐姐,你一直守到现在?”魏蘼有些吃惊,“有小长乐侍候着王爷,苏木姐姐放心好啦。”
  苏木嗔道:“哪有你这样的奴才,不劝王爷回屋却在这风地里坐着,叫苏木怎么放心得下?你教躺在那里的十亩公公能够安心闭目吗?”
  躺在那里的十亩公公还真的是死不瞑目,瞪视着天空。
  “好好好,本王这就回屋去。”梁王站起身来,招呼道:“苌楚,给本王好好守着,明日迎法师开鬼瞳。”
  “苌楚得令。”苌楚也不知从哪个旮旯地儿呼地一声冒出头来。
  “鬼瞳?”苏木不解,梁王言罢随即离开,魏蘼亦朝着她吐了吐舌头,跟在梁王身后埋头疾步,苏木只得跟了上去。
  “长乐公公,你也累了,就先去歇着吧,苏木来给王爷铺床。”
  魏蘼拿眼瞅了瞅王爷,王爷已然转了身并未看她。
  既是他已默许,那么她真没有留下来侍候的必要了。
  心中酸酸楚楚,却又无可奈何地退了出去。
  魏大小姐还从未给人铺过床叠过被呢。
  苏木柔声说道:“王爷,这锦盒里的东西苏木都帮您收好放着了,只是锦盒放在枕下太咯着您了。要不,苏木帮您放到案上去?”
  梁王摇了摇头。
  苏木轻柔地笑着:“那好吧,苏木等您睡踏实了,关了窗再走。”
  梁王点头,静静地入眠。
  苏木守着他,望着他,似水般地柔情,又似河的芜柳一般含着一缕忧愁。
  清风入窗,轻拂纱帘,亦拂起苏木的发丝微微轻扬,若月下寂寞思春的女子,忧伤而美丽。
  而所有的思念与忧伤都落在此刻安静沉睡着的他的脸庞上。
  她轻叹了叹,站起身来,去将翻窗关起,放下了帘笼轻纱。
  “苏木。”梁王唤了一声。
  “嗯。苏木在。”苏木轻轻地答。
  梁王睁眼望了望她:“不要走。”
  “好。苏木就守着王爷,哪里也不去。”
  梁王望着苏木,未言,又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
  苏木的眼中似有水雾轻笼,却再不敢发出叹息声,怕惊扰了他的梦乡,踮着脚尖儿退出了王爷的屋子。
  樱桃树下搭起了一个布篷子,十亩公公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他的一双眼睛向上瞪视着,似在诉说着什么。
  “苌楚大哥。”
  苌楚领着府卫守着十亩公公,见到苏木有些吃惊:“苏木姑娘,这么晚你还不歇着?快回福履去歇着吧,听说米嬷嬷让你剪的大红双喜还没剪好?”
  苏木被米嬷嬷整治一事在全府上下似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苏木摇了摇头:“放心不下,也睡不着。”叹罢了气,取出绢帕来为十亩公公覆脸,又问道,“苌楚大哥,日间长乐公公在玩的什么把戏,你将他驮上树去究竟是闹哪样,怎么王爷也跟着瞎闹?”
  提起这事儿,苌楚便嘻嘻一笑。
  “长乐公公就是胡闹逗王爷开心的啦。我将他驮上去,他只看了两眼那树叉还摸了摸,说了句凶手是个女子,然后就下来了。”
  苏木紧接追问:“他可还有说什么?”
  苌楚又是摇头晃脑的:“他在王爷耳边嘀嘀咕咕的,我也只听到一两句,说十亩公公留下了什么证据,还提到蟾酥之毒,其余的我一句也听不清。”
  苏木遥望了望月光掩映的乌木,又叹了叹声:“总算有个人给王爷解解闷儿,否则苏木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是,我怎么觉得这个长乐公公有哪里不太对劲。”
  “长乐公公挺好的呀,王爷好像蛮信他的话。”
  “这正是我担忧的。唉,王爷千挑万选的怎么就挑中了这么个不长心的小奴才侍候着?若不是十亩公公突遭惨祸,也轮不到他来侍候。唉,十亩公公好好的怎么就……”
  “死者已矣,生者且生。”苌楚幽幽然感叹,安慰苏木,亦是安慰自己。
  “这些日子苌楚大哥没日没夜的在府里巡查,还要亲自给十亩公公守灵,真是辛苦你了,苏木在此替十亩公公拜谢苌楚大哥。”
  苏木说着,给苌楚深深地揖了一礼。
  苌楚慌忙回礼,说道:“原本给十亩公公守灵就是苌楚的本份。日间长乐公公说有什么鬼瞳,王爷令苌楚亲自守着也是理当如此,待明日天亮请法师做了法事,长乐开了鬼瞳便可看清十亩公公临死时瞳仁里最后看的是谁,那便是凶手。”
  苏木十分惊奇:“先前听王爷说什么鬼瞳,究竟是真是假?”
  “我也不知,反正等到明日就见分晓。”
  苏木咄之以鼻:“鬼瞳一说,不过是装神弄鬼罢了,倒不知咱们这位长乐公公又要出什么新鲜花样来逗王爷开心?”
  苌楚笑道:“你还别说,咱们这位长乐公公,年纪小小,可是鬼精得很哪。别管他出什么花样儿,能把咱们王爷逗乐了,便是他的大功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