蘼心记:问王何所思第五十一章 王府暗影 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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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蘼不得不做着最坏的打算。
  在匕首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她便极力地为自己寻求退路,然而至今未有最佳的对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了。
  奇怪的是,苏木冷眼看她,几次张嘴,却最终没有将她身藏匕首进入梁王府一事供出来。
  “苏木,你走吧。”梁王声冷如冰。
  苏木浑身一震,跪倒在地。
  苌楚一步跨上前来,大声禀告:“王爷不可。苏木既是奸细,又是杀害十亩公公的元凶,于情于理都断然不可轻饶于她。”
  府卫们哄声四起:“杀奸细,惩元凶,为十亩公公报仇。”
  “本王已经决定的事不容改变。你等想抗令吗?”
  苌楚与府卫们不敢再大声嚷嚷,可也不肯就此罢休,扑通通地跪在地上,一个个不声不响却有着一股子“逼宫”之势。
  苏木颤声道:“王爷,您不要为了苏木犯难,苏木并未想过活着离开王爷。”
  她伏在地上,拉着梁王的衣角,叩泣着,泪珠儿一颗一颗沾湿了雪白的衣袂,无奈那人已在伤痛之后转成了绝决。
  “走吧,本王不想再见到你。”
  放她一条生路,已是最大的恩赦。
  “王爷、王爷……”
  梁王无情地将她一手拂开了去。
  “本王心中无烟火,眼中更无尘沙。既然你我本无姐弟情分,又何必在此长吁短叹?一拍两散,各安天命。苏木,或是白丑,都与本王再无干系,你自走好吧。”
  抬眼望了望四周的府卫,沉声说道:“本王之令已申,不得违抗,日后也不得再为难苏木,就此作罢。”
  他走到了十亩公公身旁,望着他露出的脚趾头,眉心的川字凝得更紧。
  “你等都退下吧。从今日起无须你们守着了,本王要亲自给十亩公公守灵。”
  府卫们虽然不大情愿,但没有人敢公然抗命,默默地四下里退了下去。
  唯有苌楚仍然直愣愣地跪在地上。
  魏蘼望着伏地叩头不止的苏木,默然摇首。
  她很清楚,苏木无论留不留在王府都难逃一死。
  一旦她踏出梁王府的大门,就算失控的府卫们不会将她剁成肉泥,她背后的主子也绝难留她活命。
  不杀苏木而让她活着走出王府,就是要告诉其背后的主子,一切均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不得不认同,这一招“敲山震虎”不仅用得十分精妙,而且狠绝。
  当苏木要求十亩公公将霍苓的头颅割下来挂在西城门上时,梁王还觉得十分不忍,然而现在,他是要将一个活生生地头颅,送到对手的屠刀下去。
  望着那张渐渐地变得坚硬与冷酷的面庞,魏蘼变得有些迷茫,人世间的倾轧真的可以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逼成一个又狠又绝的凡人吗?
  苏木当然知道自己的处境,也明白王爷为什么放她出府,难忍心中万般悲凉。
  可是,她能为王爷做的,就是以自己最后余生,当一次他的棋子吧。
  “苏木从不曾违抗过王爷的吩咐,既是王爷不想见苏木,苏木就是死也不敢让王爷瞧着。苏木这就给王爷叩首拜别了。”
  “走吧。”
  他终是没有回首看她一眼,是不愿抑或不忍皆无可知,唯有干涩的嗓音透露出他的疲倦与烦闷。
  苌楚的眼珠子早是滴溜溜地乱转,一会儿瞅瞅苏木,一会儿瞅瞅王爷,他的手始终放在刀柄上。
  魏蘼来回地盘桓着,眼珠子亦没有停止过转动,在王爷的背影、伏地叩首的苏木、直跪于地的苌楚之间来回地逡巡。
  在短暂的沉闷之后,苌楚终于拔刀而起。
  “王爷小心。”
  “王爷……”
  魏蘼与苏木几乎是异口同声。
  在苌楚拔刀的那一霎间,魏蘼猛然跳了起来,使尽了浑身的气力将她的匕首刺入苌楚的胸膛。
  “噗”地一声,苌楚的大刀同时捅进苏木的心窝,在那危急的时刻,她扑向梁王,用她柔软的身躯为他挡住了致命的一刀。
  “苏木!”
  苏木倒在梁王的怀里,心口的鲜血与口中的鲜血同时喷涌而出,她颤抖地想抬起手来去抚梁王的脸,却终是无力地垂下。
  “王爷,求王爷,原谅苏木……”
  “苏木,不要说话,本王带你去找大夫,不,宣御医,来人呀……”梁王变得心智慌乱,抱着苏木不知所措。
  苏木努力地摇了摇头,失血的面庞露出一抹微笑,说道:“王爷您知道吗,苏木做梦都想能得王爷一抱,而今苏木能死在王爷的怀里,此生无憾矣。”
  “苏木、苏木……”梁王的呼唤渐渐地变成了呢喃,直至怀里的那一抹微笑变得僵硬,苏木死得十分安祥。
  魏蘼浑身战栗着,双手仍然紧握着匕首,与苌楚面对着面对视着,直到苌楚吐出一口污血倒地奄奄一息。
  “你才是汉王的人。”有生以来第一次杀人,她只有尽力地咬着牙才不至于咯咯作响,但仍难止浑身的颤抖。
  “是,我已等待多时了。以前有十亩在我不敢妄动,十亩死,我又怕那个背后的人,能杀死十亩的,必是十分了得,因而我只有继续只等时机。而今你为我铲除了大患,我不动手更待何时?没想到,竟然还是败在你这小奴才手里,苌楚死得太冤。”
  苌楚说着,一把握住了魏蘼的双手,猛喝了一声,只听见又是一声“噗”,匕首完全没入了他的胸膛,瞪了几眼,头一歪,死了。
  魏蘼松开了双手,趔趄了几步,跌坐于地。
  ……
  原本寂寥的樛木,变得更加静谧,微风吹拂着十亩公公露在外面的脚趾头,散发着一种无以言说的怪异与凄凉。
  梁王与魏蘼背靠着背,倚在樱桃树下。
  “小长乐,你是否觉得本王对于苏木太过于绝决?”
  魏蘼轻轻地摇着头:“太过于心慈手软,终难成大事。”
  梁王冷声一笑:“小长乐,你好狠。”
  魏蘼吓了一跳。
  “本王明白苏木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其背后的主子,是因她知道,本王自小与太子殿下兄弟情深,她不想捅破这最后的一层薄纱,是不想本王难过。可是,小长乐,你太狠了,竟然连这最后一点希望都不给本王留下。”
  魏蘼嘟嘟囔囔地说道:“她已承认是皇后娘娘豢养的死士,不是太子殿下。”
  连她自己都明白,皇后与太子,又有什么区别?
  梁王不再说什么,只是一头扎在她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现在,她似乎成为了他唯一的依靠。
  清风之中唯有他似梦呓般的低吟:“人为刀殂,我为鱼肉。要试狠与绝,本王奉陪。”
  魏蘼抬眼望了望林荫遮蔽的天空,月已渐渐隐去。
  天,也似乎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