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唐(大唐女法医)第281章 莫失莫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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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玄意握着笔的手一紧,又一滴墨在纸上绽开。

  “阿郎?”圆看着他呆滞的样,便知道记忆又开始渐渐衰退了,便连忙从书架取来一幅画。

  这画是柴玄意早上才绘好的,是李婉平看着他笑的样。

  “阿郎,这是夫人。”圆将画摊在几上,继续道:“这是郎君早上亲手画的,就在这里,夫人今天特别高兴,笑得特别好看。”

  柴玄意目光落在纸上,那个女烟眉星眸,端庄明媚,笑容仿佛有一种感染力,他看着便不由自主地微笑。这是他最亲近的人了,绝不能忘。就算他什么都不记得,内心深处茫然恐惧,但她依旧不离不弃。

  圆眼眸微湿,垂下眼眸去,“阿郎若是忘记了,就照着这一幅画吧。”

  “你先出去吧,夫人回来便知会我一声。”柴玄意今日的记忆还有残留,并没有完全忘记,因此看着这幅画,竟是渐渐拼凑起了早上的画面,心下高兴,遣了圆,兀自在屋内临画。

  他用镇纸将画摊平之后,却发觉左下角有一行小字,字迹清丽利落,柴玄意想起来早上妻在他画好之后,提笔在上面写了字,并说让他以后再看。

  只是后来两人对弈之后,柴玄意的记忆就有些淡了,忽略了此事。

  纸上,李婉平只写了九个字:玄意,莫失莫忘。妻,宛平。

  莫失莫忘……

  对于平常人来说都是难事,更何况柴玄意患的这个失忆症?李婉平写这句话的意思,约莫也不是奢求执手共赴白,仅仅是为了提醒他,他,曾经还有她这样一个妻。

  柴玄意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几个字,唇边笑意更浓,换了一张白纸,仔细临了一张,而后将原稿卷好,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唤了圆进来。

  “明日把那幅画拿去表了,挂在书房内。”柴玄意道。

  圆带着浓浓的鼻音应了一声。

  柴玄意抬眼看她,见到红肿眼睛,不禁问道:“哭了?出了什么事?”

  “奴婢……奴婢家里有些事。”圆躬身,连忙转移话题道:“阿郎画好了?”

  “嗯,你过来瞧瞧,可像?”柴玄意招手,他刚刚根据脑海中残余的记忆进行了修改。

  圆眼睛一红,连忙低下头,快步走了过去,她并没见过闻喜县主几次,唯一一次近处看,还错把冉颜认成闻喜县主,因此根本也不晓得像还是不像,但她肯定地点点头,“像,活脱脱像是夫人要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莫失莫忘……”柴玄意在同样的位置模仿李婉平的笔迹写了下那句话。柴玄意的才华不仅仅是诗词歌赋,字也写得好,而且能够随手模仿其他人的笔记。

  圆别过头去,眼泪倏然掉落。她要怎么说,方才有人把夫人的遗体送了回来,要不要告诉他,夫人永远也不可能回来了……

  “阿郎。”圆哽咽,虽然他总会忘记,见与不见也没有多区别,但她看着柴玄意心心念的模样,又觉得不让他们见最后一面实在过残忍,遂一咬牙道:“夫人……仙逝了,就今天,现在就躺在灵堂里。”

  柴玄意拿着画的手一松,纸张飘然落地。

  静默了片刻,圆听见他平静中隐带颤音地道:“带我去见她。”

  圆泪眼朦胧地看了柴玄意一眼,见他面色平静,心下松了不少,毕竟他是个什么事情都会忘记的人,不记得夫妻的情分便不会伤心。圆觉得自己想得多,便领着他去了灵堂。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飘飘洒洒,犹如漫天的羽毛。

  停放闻喜县主的灵堂是临时收拾出来的,没有祭幛,没有祭物,只摆了一张榻,上面躺着的女像只是睡着了一般,只是身上还没来得及更换的衣物上大片血迹十分刺眼。

  柴玄意呆呆地望着她,心底莫名的钝痛渐渐扩散。

  取衣服进来的侍婢被屋内的寂静骇住,捧着一件红色衣物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圆小声道:“阿郎……夫人刚刚被送回来,还未曾来得及换衣物,不如您去外间等等……”

  回答她的是沉默。

  久久,柴玄意才道:“衣物给我。”

  圆示意那侍婢把衣服递了过去。

  柴玄意接了衣物,淡淡道:“你们都出去。”

  侍婢们迟疑了一下,纷纷把目光投向圆。圆挥了挥手,众人把热水和巾布留下,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记忆很轻,柴玄意除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别的再也不记得了,可是心底某块地方仿佛漏了一般,冷飕飕的疼。

  “宛平。”柴玄意也早已不记得,自己夫人的名字其实叫做李婉顺,他只记得今日的这个对他笑靥如花的女,这个在纸上写下“莫失莫忘”的夫人。

  门外的廊下站了两排侍婢,风雪呼啸,圆看着映在窗上的影,死死咬着下唇,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怎么回事?”忽然有人低声打断了她的神思。

  圆回过头来,才惊觉不知何时站了满院人,为的是个十五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身材清瘦颀长,眉宇间与柴玄意有一两分相像,却是柴五郎领着本家的人冒雪匆匆赶来。圆是柴家的侍婢,自是认得他。

  “见过五郎。”

  圆欠身行礼,却被柴五郎打断,“不须多礼,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奴婢也不知道,一个时辰前,司参军亲自将夫人的遗体送回府内,并说要立刻进宫面圣,通报此事。”圆答道。

  “司参军?司承韬?笑话!我们柴家的事,何时需要他一个外人插手!”柴五郎恼怒地瞪着圆,“你们夫人出府做什么?带着哪个侍婢!”

  柴五郎生得瘦削,嗓门却不小,圆被他呵耳中嗡嗡作响,顿了一下才答道:“夫人一向不喜人打扰,都是一个人待着,因此也无人知道她何时出的府,更无侍婢相随。”

  “什么?”柴五郎也听说过闻喜县主的性,听到圆的回答,却也不是很奇怪,他心惊的是,如果真是他们柴家照顾不利,导致隐唯一的血脉殒命,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不过他旋即又想到司承韬最近在协助刑部办案,就是柴玄意遭袭的这件事情,也许是与这个有关?

  柴五郎想着,立刻吩咐左右道:“立刻回本家,让大兄关注宫里的情况。”说罢又转头扫了一眼圆,“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进去服侍!”

  众人噤若寒蝉,圆道:“十四郎在亲自帮夫人换衣。”

  柴玄意在族中排行十四,在本家人面前,为了分清楚,圆只能唤柴玄意的排行。

  柴五郎看着屋内的灯火,沉默了半晌却没有去打扰。

  约摸在偏房里等了两刻,柴五郎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令圆去请柴玄意。

  柴五郎听见那边的开门声,便起身在站偏房门口,看着柴玄意一身萧地从庭院中穿过,圆跟在后面撑伞,却被他落下很远。

  “十四弟。”柴五郎仔细看着柴玄意。一袭浅青色圆领广袖袍,墨发披散在身后,就这般茕茕立于雪中,明明是平静的表情,却无端显得孤独悲凉。

  柴玄意方才听圆说过来人的身份,便依礼唤道:“五哥。”

  “嗯,上来吧。”柴五郎淡淡地应了一声,紧接着解释为什么本家只有他一人来了,“大伯病重,父亲忧思成疾,兄长留在家中侍疾,明日天一亮便会过来。”

  他说着,旋即想到柴玄意明天也不会记得此事,说了也等于白说,便直截了当地道:“那些是本家带来仆婢,均知丧葬之礼,今晚暂且先帮你打点一些,明日宫里得了信,会告知县主如何安葬……你……节哀顺变吧。”

  柴五郎叹息一声伸手拍了拍柴玄意的肩膀,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其实闻喜县主死,对于柴玄意,对于柴家,都是一件好事,当初皇室把这个烫手山芋塞过来的时候,柴家就不愿意接受,柴玄意虽然只是偏房庶,但才华横溢,未尝不会有一个好前程……

  他娶了闻喜县主,柴家便只能与他保持距离,让他出来单立府邸,若非生死大事,基本不会有任何瓜葛。

  闻喜县主这一死,柴玄意只要能治好失忆症,无疑前途一片光明。

  柴五郎道了一声告辞,便带着贴身小厮离开。

  柴玄意怔怔站了一会,木木然返回灵堂。他只离开这么一会儿,屋内便垂了许多缟素,有几个侍婢正在换下浅绯色的帐幔。

  柴玄意茫然地站在榻前,榻上铺着雪白的绸被,闻喜县主一袭红衣竟是将苍白的脸映衬出几分血色,而她的唇角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

  她这个样,仿佛是沉睡的新妇一般。

  “夫君。”站了许久,柴玄意耳边只听见隐隐约约的声音,脑海中闪过一个含羞的笑颜,接着眼前便是一黑。

  圆站在立在一侧候用,余光看柴玄意时,却发现他摇摇欲坠,不禁惊呼,“阿郎!”

  四周忙忙碌碌的仆婢吓地停下手中的活,圆扑上前去接住晕过去的柴玄意。门口的小厮听见动静也冲了进来,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把柴玄意抬回寝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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