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间第三个故事 爱别离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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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上学的公交车上,林夏独自坐在角落里的一个位置,茫然地看着窗外不断移动的车流,脑子里全都是关于刚才那个印记的疑问。
 
  可能是老爹临走时跟她开的玩笑吧?那个可恶的老男人干过不少这种没品的事情。
 
  林夏很小的时候,老爹就特别喜欢讲鬼故事,还喜欢躲在床底下半夜钻出来吓唬人。结果当然是把孩子吓得扑进他怀里哇哇哭,他一边安慰着女儿,一边仿佛很享受女儿依赖的拥抱所带来的满足感。
 
  后来林夏慢慢长大了,林建南依然干这种无聊的事情,可是她对老爹的鬼故事和无聊玩笑免疫了,也不再会哭着去求爸爸抱了。林建南对此还十分遗憾,就像失去了当这个父亲的意义似的。
 
  可是林建南忘记了善恶有报,此时种下了业因,日后一定会得业果!当年他吓唬林夏的把戏,最终都被林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且在恶作剧的道路上青出于蓝,更胜一筹。
 
  前些日子赶上万圣节,林夏在学校手工课堂上拿了一只雕着鬼脸的南瓜灯回来,趁老爹洗澡的时候挂在浴室的门口,而且还把房子里的灯全关了,南瓜灯就像是一颗飘浮在空中的鬼头一样。等老爹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那惨叫声堪比杀猪,脚下一滑顺着楼梯滚了下去,扭到了脖子,整整一个星期都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路。
 
  “有我的风范……”老爹僵着脖子,颇为得意,“不过我一定会报复的!”
 
  他们父女两个平时就是这样斗来斗去,林夏也习惯了,此时思索了一路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一定是林建南搞的鬼!”林夏坐在公交车上自言自语,“世界上哪有鬼和妖?都是他编出来吓唬人、吹牛的!一定是这样的!”
 
  她不断地对自己重复着这几句话,让狂乱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在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
 
  “昨晚睡得好么?”
 
  这个声音仿佛从深不见底的洞穴中传来,带着腐朽的气息,却又真真切切地在耳边响起。
 
  林夏吓得一机灵,像是只被猛兽惊到的小鹿似的,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她四下寻找声音的来源,可身边并没有坐任何人。现在还不到上班族出门的时候,公交车很空,只有一两个中学生正在打瞌睡,还有几位晨练的老人靠在椅背上休息,而且大家也坐得很分散,她身边前后左右一个人都没有!
 
  “昨晚睡得还好吗?”那个声音再次传到了耳边。
 
  林夏感觉全身上下血都凉了,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人,无法想象她当时所面临的恐惧。她就像发了疯似的四下环顾,想要找到说话的那个人在哪里。
 
  终于,她发现在车的另一端,正有一双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像是捕食的猛兽锁定了猎物。
 
  那是一个长相可怕的男人,脸色铁灰,五官浑浊,甚至有些粗蠢,大嘴在脸上裂开一道口子,残忍地笑着,那两只绿豆似的眼睛,闪着邪恶的绿光。
 
  “昨晚睡得还好么?”
 
  他对林夏做着口型,那个声音却在她的耳边清晰地响起,看见林夏被吓得直发抖,那个男人仿佛笑得更开心了,抬起手挠着自己的脸颊。
 
  那双手干枯细长,像一把破扫把似的,和窗子上那个莫名的手印一模一样!
 
  林夏被吓傻了,以她仅仅十四年的人生无法解释面前发生的一切,刚刚看过去的时候,那个人还不在,可就这么十几秒钟的时间,他却忽然出现在那里,仿佛就是要现身给她看一样。而且他说话的时候,车厢中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只有自己能听到似的!
 
  活人,怪物,还是什么已经死去的东西?
 
  公交车上的报站声救了林夏,学校的那一站到了。她仿佛从一场惨烈的噩梦中惊醒似的,不顾一切地撞开排在她前面的同校学生,飞一样地逃出了车厢,头也不回地跑出去几十米,直到转过弯看到学校大门时才停下。
 
  “活见鬼了!活见鬼了!”林夏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就在此时,那辆公交车也从刚才的车站转了过来,那张可怕的大脸贴在车窗上,对林夏做着口型。
 
  “时间还没到,我们慢慢玩……”
 
  直到上午第一节课上完,林夏整个人都还在发抖,脸色苍白如狂风中战栗的白纸。课堂上老师讲的所有东西她都没听进去,脑海中回荡着那个“怪人”阴冷的笑声。
 
  “时间还没到,我们慢慢玩……”
 
  时间还没到是什么意思啊?!慢慢玩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多十四岁的女生,偏偏这家伙就找上她了呢?!
 
  林夏欲哭无泪,连老师叫她回答问题都没听到。
 
  班里的其他人并没有意识到林夏有什么反常。她本来就坐在教室最后的角落里,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她。而且林夏平时上课就经常走神,那些问题也回答不上来,属于后进生的典范。所以在大家看来,林夏依然是往常的林夏,没有什么不同。
 
  这一天过得像是一生般漫长,林夏连午饭都没吃,到了快放学的时候才算好了一些。
 
  “可能是做了一个白日梦吧?”林夏如此安慰着自己。
 
  北京的冬天日照时间很短,到了下午四五点钟太阳就没影了,今天的日落更是仿佛提前了,虽然天还没有黑,但只有漫天的阴云遮蔽,让人感到更加的寒冷。
 
  林夏忍着小刀似的寒风,站在公交车站等了很久。她要坐的那辆公交车已经过去了三辆,可她都没有上车,只是站在站台上踮起脚向车里面张望。
 
  高峰期还没正式开始,那三辆车上都很空,就像早晨来的时候一样。虽然林夏没有找到那个可怕的人在车上,但是依然心有余悸,直到第四辆驶入站台,她才挤上这辆拥挤的公交车。
 
  晚高峰很快就开始了,公交车摇摇晃晃开得很慢,过了两站之后林夏才找到一个空座坐下,倚在窗边,很快便睡着了。
 
  她精神紧张了整整一天,实在太累了。
 
  叮咚!
 
  林夏被广播里的报站声吵醒,揉揉眼睛坐起来,还好没有坐过站。
 
  此时车上人已经下得差不多了,空荡荡的,只有几个疲惫的上班族还在打着瞌睡,她最担心的那张脸没有出现。
 
  “说不定真的是个白日梦呢……”
 
  又过了一站,林夏打着哈欠下车,心里还想着要不要再给老爹打一个电话,公交车从身边开过,继续向前行驶。
 
  她鬼使神差地又看了那辆车一眼,整个人再次陷入极度的恐惧里。
 
  车后窗上贴着一张粗蠢可怕的怪脸,正对着林夏龇牙咧嘴地阴笑着,那双扫帚一样的怪手扒在玻璃窗上,像爬行动物的肚皮一样惨白。
 
  那不就是她刚刚坐了一路的位置么?!
 
  林夏嗷的一声,魂儿差点出窍。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回家的,只是感觉路边的一切都像是在飞,脚底下大地在旋转。
 
  老爹依然没有音讯,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躲进衣橱,哆嗦了整整一晚上,屋子里出现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吓得她大叫一声。
 
  任何一个十四岁的少女遭遇这样的经历,都会和林夏一样无助。这个时候她不是武术冠军,不是金刀林家的继承人,不是那个追打小坏蛋的仗义的丫头,她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女生。
 
  这个时候,她只需要一个能遮挡风雨的怀抱,一盏能点燃希望的灯火,一碗能让她感到温暖的热汤……
 
  可是这一切都不存在,她只是孤独的一个人。
 
  那天晚上她躲在衣橱里睡着了,梦中被那个怪物追了好久,惊醒了无数次。第二天一早,她顶着黑眼圈一个人去了街道的派出所报警,这是她当时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个求救的方式。
 
  值班民警听了她的故事,愣了好久。
 
  “孩子,你能重新再说一次么?”
 
  “有个怪人跟踪我!手有这么长,嘴巴有这么大!”林夏比比画画地说,“眼睛都是绿色的!”
 
  “你家里人在哪儿?”值班民警摇了摇头,显然不太相信这个十四岁少女口中离奇的故事。
 
  “你不相信我?!”林夏哭了,哭得无比伤心,眼泪一簇簇地落下来。
 
  民警被号啕大哭的林夏搞得心里发毛,可是也不能按她的说法立案,只好先联系了她的学校,让老师来把她领走了。
 
  林夏根本就没有指望班主任会相信她的故事,本来那个老太太平时就不太喜欢她,因为功课的问题没少批评她。
 
  “以后晚上不要看电视剧了,多读点世界名著,你看看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班主任板着脸说。
 
  林夏含着眼泪出门,站在门口正大口大口喘气的时候,背后门里又传出班主任和其他老师的讨论。
 
  “这孩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会不会是真有那么回事?”
 
  “不可能,以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那孩子只是想要引人关注而已。”班主任笃定地说,“青春期的孩子都是这样。”
 
  不只是老师那样想,连班上的同学也都在背地里对林夏指指点点。谣言像疯草一样滋长,很快全学校都传遍了,人们认定了林夏只是为了引人注意就编了个闹鬼的故事,添油加醋,编得有鼻子有眼。
 
  委屈,无人能懂的委屈,就像是被这个世界放逐了,和所有人之间都隔着一道沉重的铁门。
 
  孤独是一个人的牢笼,你走到哪里,这个牢笼就跟到哪里,如影随形。
 
  接下来整整一周的时间里,林夏都没有跟任何人再讲过一句话。那没有意义,反正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相信她了。老爹也一直都没有音信,可是林夏此时反而更怕他忽然回来。
 
  如果连老爹都不相信她说的话,那她就彻彻底底地被世界遗弃了吧?她不敢再往下想了,也没有时间再往下想了,因为那个怪人每天都阴魂不散地出现在她面前。
 
  每天上学放学这条路上,他都会阴魂不散地出现。无论林夏是坐车还是步行,总能遇到他。林夏有时候也气得发疯,想要追上去抓住他问个究竟。
 
  “慢慢玩,时间还没到……”他狞笑着说,一眨眼便又消失了。
 
  “你究竟想干吗?!”
 
  林夏崩溃地蹲下痛哭,可是无济于事,对方就像是附骨之疽一样无法摆脱!而且她梦游的毛病就是在那个时候养成的。
 
  不管林夏晚上在哪间屋子里睡着,半夜惊醒之后,都会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卧室的小床上,就像是中了邪一样。而且窗子一定是打开的,窗外的黑夜里总是闪烁着那两只鬼火般的眼睛。
 
  到这种时候,林夏就再也睡不着了,只有躲进衣橱里,拼命关好门,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甚至连白天都出现了幻觉,总是觉得那个怪人正在某个角落看着她,她好几次都把同学错认成了那个家伙。
 
  一周时间过去了,林夏感觉自己就要疯了。
 
  第七天,放学之后。
 
  林夏忍住了没有跟随着大部队一起回家,独自在教室里等着天黑。
 
  天空阴沉了一整天,天黑之后渐渐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地面很快被染成了白色。
 
  传达室的大爷来锁楼门,挨个教室巡查的时候看到了林夏。
 
  “你是这个班的么?”
 
  “嗯。”林夏轻声回答。
 
  “怎么还不回家呀?要锁楼门啦。”大爷晃了晃手里的手电。
 
  该面对的时候,逃也逃不掉啊!林夏无奈地收拾好书包,从门后拎出早晨带来的旅行包,独自下楼走进雪地里。
 
  风很冷,脸也很冷,雪落在上面都不会化掉,头发上很快也蒙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她没坐公交车,而是选择步行回家。其实学校和她家之间的直线距离并不远,走路的话不超过半个小时,只不过中间全都是窄窄的胡同小路,七拐八拐很容易迷路,公交车也很难进去。
 
  胡同里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两边的院门都紧紧闭着。
 
  少女的身影在风雪中显得十分消瘦,那只旅行包格外的沉重,像是一块压在她肩头的巨石一般。
 
  忽的眼前一闪,整条胡同里的路灯全部熄灭了!两团鬼火般的眼睛幽幽浮现在胡同的尽头。
 
  林夏全身一抖,心跳猛地剧烈起来,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咦嘻嘻嘻……咦嘻嘻嘻……”恶灵终于又出现了。
 
  少女低垂着头,长发挡住了她大半张脸,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
 
  “不想继续玩下去了么?”恶灵无耻地笑着,慢慢向她逼近,“我还没有玩够呢……咦嘻嘻嘻!”
 
  林夏甚至能闻到他嘴巴里呼吸出的腐烂味道,胃中一阵阵作呕,暗暗把手伸向了旅行包里。
 
  “鬼才想跟你玩呢!”她大叫一声,伸进旅行包的手猛地抽出了一柄金丝大环宝刀!
 
  金光乍起,刀锋如海潮般袭来!
 
  林夏早上出门时已经打定了主意,今天说什么也要和那个恶灵拼个鱼死网破!
 
  人类的情绪很微妙,恐惧到了极限往往会转化为愤怒。林夏这次是真的被那个恶灵惹火了。
 
  要杀要剐都来个痛快的!这么钝刀子割肉算是怎么回事?!不就是一死么?拼了这条命也要跟你同归于尽。
 
  少女时代的林小姐就已经展露出成年后那股浑不吝的劲头了。她本来就从小习武,打遍胡同无敌手,从来都是她欺负别的小坏蛋,还从没被别人欺负过。再加上之前那几天,被恶灵纠缠到了人生幻灭的程度,此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装好金刀,出门,上公车!这次她不睡觉了,而是全神贯注地寻找着那家伙的踪迹,心说你别露面,露面我就跟你拼命!
 
  结果那家伙早晨并没有出现,弄得林夏还挺失望的。她整整一天都在暗暗做着计划,心想那小子就算出现在公交车上也挺难办的,说不定等自己一动手,他又消失了,搞不好还得被公交车司机当成神经病送到派出所去!
 
  那就找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吧!那片胡同好像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这才回家时特意没有去坐车,而是在学校里等待着大家都回了家,路上没什么行人的时候才走出学校。
 
  没想到那家伙果然出现了,这次还能饶得了他?
 
  林夏从小就练这套刀法,却从来没有在实战中真正使用过,这次一出招就拼尽了全部力气。
 
  恶灵一时间愣住了,仿佛压根没有想到这个一直被恐吓得瑟瑟发抖的少女,竟然会拿起武器反击!
 
  刀锋沿着那张大嘴切了进去,如同砍上了一块朽木,噗的一声爆出一阵眯眼的粉尘。
 
  “消失了?!”林夏揉了揉眼睛,眼前的胡同里空旷无人,那个恶灵踪迹全无。
 
  真的消失了?!就这么被自己一刀砍死了?!
 
  林夏心中刚刚泛起一阵狂喜,身后却忽然响起一串骇人的笑声。
 
  “咦嘻嘻嘻!咦嘻嘻嘻……”恶灵冷笑着说,“本来还想跟你多玩几天,看来你是真的不识抬举呀!”
 
  林夏手中的金刀哐当一声落地,麻木的指尖像是被冻僵了似的。
 
  不可能!以自己这点微弱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杀死他!
 
  她头也不回地逃跑,在迷宫一样的胡同里,仿佛无头苍蝇一般狂奔,可是无论她跑到什么地方,那个阴冷的笑声都如影随形。
 
  “咦嘻嘻嘻!咦嘻嘻嘻!”
 
  “啊!”
 
  林夏没注意脚下的步子,踩到了半块碎砖,脚踝一崴,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痛,跌倒在路边。
 
  “逃呀!继续逃呀!我最爱看你逃跑的样子!”恶灵无比兴奋地尖啸着。
 
  林夏咬着嘴唇从地上爬起,拖着伤腿继续要逃,可没走两步又再度倒在地上。
 
  她已经接近虚脱了,全身上下都流着汗水,没有任何力气能支撑她继续跑下去了。
 
  “怎么?”恶灵像一只渡鸦般来到她面前,伸出扫帚一样干枯细长的手指,很恶心地要抚摸林夏的脸,“逃不动了么?宝贝儿?”
 
  “滚开!”少女挣扎着不想让他碰到自己,在雪地里用手撑着身体不断后退,“滚开!滚开!”
 
  直到背靠上一堵冰冷的墙壁,她才终于绝望了。这是一条死胡同,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逃生的机会了。
 
  “不逃了吗?”恶灵狞笑着伸出双手,双眼贪婪地闪烁着,“那你就是我的了!这倾国倾城的美皮囊,就是我的了!”
 
  “美,我的皮囊很美?!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纠缠我的么?”
 
  林夏欲哭无泪地闭上了眼睛,心中无比冤屈,自己分明只是个普通的初中女生,怎么就扯上“倾国倾城”这四个字了呢?
 
  死在一个瞎眼的恶灵手里,还有什么比这更冤枉的么?
 
  在那两只干枯细长的手即将触碰到林夏的一刻,席卷雪花的风,以及少女眼角流出的泪珠,连带着那双手一起都停滞了!
 
  就像是冥冥中有什么人出现了,他君王般的骄傲,让天地万物为之臣服,就连从不屈服的时间都向他跪拜。
 
  一袭黑衣的修长身影缓缓而来,他的脚步好似浮萍一样轻盈,他的双眸宛如万古不化的寒冰,幽蓝中流动着冷漠。
 
  直到他走到近前时,林夏才看清了他的脸,竟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脸部轮廓像是用冰雪雕成的一样。
 
  风雪再次扑打在林夏脸上,仿佛时间又再次恢复了流动。
 
  “你是什么人?想来抢我的买卖么?!”恶灵狞笑着挡在他和林夏之间,“告诉你,这个皮囊是我的了!”
 
  少年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掏出一支修长的纸烟,点燃了吸了一口,喷出一股醉人的烟雾。
 
  “这个味道……”恶灵猛地一惊,仿佛想起了什么,“桃……桃源……”
 
  “滚。”少年轻轻吐了一口烟。
 
  他有如贵公子般优雅,却感受不到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只是惊鸿一瞥便足以肃杀万物。
 
  “啪!啪!啪!”
 
  胡同里回荡着响亮的耳光声。
 
  林夏傻傻地看着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恶灵,此时他已经跪在少年面前求饶了很久,耳光就像不要钱一样拼命往那张大脸上招呼。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恶灵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小的猪油蒙了心!竟然盯上了大人您的猎物!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少年轻轻摇了摇头,越过他走到林夏面前,冷冷地看着她。
 
  “我……是你的猎物么?”少女的声音在颤抖,直觉告诉她,这是个不同寻常的人物。
 
  少年沉默了片刻,忽然俯下身来。
 
  “啊!”
 
  少女认为自己又要遭毒手了,吓得闭上了眼睛,可过了一会,她依然还活着。她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那个少年竟背对着她蹲了下去,仿佛是要背自己的意思。
 
  “上来。”她正在犹豫的时候,少年扭回头说了一声。
 
  他的嗓音很美,像是玉石般圆润悦耳。
 
  林夏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脸红了,少女之心第一次萌动。她慢慢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整个人被他背了起来。
 
  “我们……去哪里?”林夏贴在他背上说。
 
  “送你回家。”少年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再次越过了仿佛精神崩溃了的恶灵。
 
  他们走出了胡同,来到了宽阔的大街上。路灯把雪花映成了金色,像是漫天飞舞的金粉,脚下的路已经纯白,踏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风很冷,雪也很冷,可是他的背很温暖,贴在上面让人很想打瞌睡。林夏感觉累了,像是回到了童年的摇篮里,她舒服地缓缓闭上了双眼。
 
  少年顿了顿,听到背后女孩的呼吸声沉重而平稳,于是继续向前走。
 
  黑色的修长身影穿过大街,走在纯白的世界里,向着遥远的路的尽头走去。
 
  那一天,林夏第一次遇见那个叫白起的男人。
 
  那一年,她只有十四岁,还是个穿着校服的少女。
 
  那一年,他看起来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
 
  那天白起把林夏送回烟雨胡同十八号门前,轻轻地把她放下,便沉默着离去了。
 
  林夏恍然站在台阶上,看着漫天风雪中,黑衣少年慢慢离去,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一路上她都在熟睡,并没有问他叫什么名字,她觉得就算是问了也是徒劳,像他那样的少年应该只是一个梦中的人物吧。
 
  张开手,里面有一枚黑色的扣子,是刚才从他肩膀上下来的时候,偷偷抓下来的,是他曾经存在过的唯一的证据。
 
  那天晚上老爹回来了,林夏并没有告诉他这几天发生了什么,更没有告诉他那个少年的事情。
 
  那天晚上临睡之前,她找了一只小小的盒子,把那枚扣子装了进去,锁上了皮箱的盖子。
 
  老爹说得对,总有一些心事是女儿不愿意跟老爹分享的,比如第一次喜欢上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