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浦东第十一章 灾难也是机会(上)

查看目录    直达底部

  1
 
  巷子里、房顶上,升起一层白蒙蒙的雨雾,宛如缥缈的白纱,紧接着,倾盆大雨洒向大地,雷声愈加响亮。很快,风也参与到了这场“争夺战”中,似乎在比谁更厉害。最后,雨占据了优势,从小雨迅速转为特大暴雨。很快,上海这座美丽的城市笼罩在瓢泼大雨之中。短短几天,上海的平均降水量突破了470毫米,达到了往年降水量的两倍之多,这是建国后上海遭遇的最大一场暴风雨。雨水汇聚成汹涌的洪水涌向周围,市区道路严重积水,不少汽车被拦截在了马路中,熄了火。天像是漏了一般,雨下得没完没了,完全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谢天阳的心情也如这暴雨的天气一般,阴沉、低落,失去了往日的奕奕神采。他虽努力数月,蚁神宝的项目还是没有被证监会通过,原因不明。谢天阳看着窗外密集的雨线,陷入了沉思。蚁神宝的项目他付出的太多了,汉斯公司的资金全被这个项目套牢了,撤,满盘皆输,不撤,公司很快就支撑不住了。一向自视清高的谢天阳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光有问题。
 
  方大力对证监会没有通过的事情却看得很淡,说好事多磨,过程曲折点很正常。看到方大力这样的态度,谢天阳甚至怀疑是不是蚁神宝提交的财务报表出了问题。可是他查了方大力的账目,却看不出什么问题。不过,有件事情却很奇怪,苏明康和方大力的态度出奇地一致,都认为应该尽快和查尔德合作。蚁神宝即将要推出面市的新品,已经送到了美国的鉴定机构,只等报告出来,就能签订合作合同。
 
  对此,谢天阳有些担忧,他担心苏明康和方大力已经预先商量好,一旦查尔德加入,就把自己踢出局。他开始后悔,如果当初坚持让赵海鹰加入,事情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糟糕。
 
  赵海鹰最近也忙得焦头烂额,拨给永康公司的第三期款项采购了一大批新设备,刚刚装配到青浦的新厂车间。赵海鹰照例打电话过去联系,没想到对方说车间进了水,情况好像不乐观。这下,徐瀚之坐不住了。
 
  “搞什么搞啊!怎么会出这种问题?!”向来天灾比人祸要严重,他思索片刻,对赵海鹰说,“这样,你带二组的几个人一起过去,目的就是监督组织他们抢救设备。保住设备,才能保住生产,否则我们的投资就真打水漂了。”
 
  赵海鹰一刻不敢耽误,从徐瀚之办公室出来后,叫上杨昊就往外走。临出公司前,黄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说是苏明康让他跟着一起去,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赵海鹰知道这又是苏明康在搞鬼,自己还没开口呢,一旁的杨昊就忍不住了,嘀咕着:“监视就监视,还帮手呢。”
 
  雨不等人,赵海鹰顾不上去纠结,带着杨昊、黄斌飞奔向青浦新厂。
 
  大雨倾盆,赵海鹰等人驾车驶来,车轮溅起一米多高的水花,雨刮器不停地上下划动,雨帘下的前挡风玻璃非常模糊。车停在了厂区大门之外,赵海鹰等人穿着雨衣从车上下来,蹚着水跑进了工厂大门。
 
  青浦的新厂因为刚刚建好,到处还都是土路,加上新厂所在的地方地势比较低,附近的泥水全部涌向厂房。还没走进厂区,泥水已经没过脚踝。一到车间,就发现车间门半开着,虽然没有外面水深,但也没过了脚背。新进的设备全部被泡在水里,厂房内空荡荡的,只有一位看场的老头。
 
  老头告诉他们,厂里的人都去抗洪救灾了。情急之下,赵海鹰让黄斌留下,自己和杨昊前往抗洪现场,准备找些人过来帮忙抢救机器。
 
  一来到现场,赵海鹰就被惊呆了。洪水来势凶猛,周围的农作物基本被摧毁,一排排低矮的平房被淹了一大半。解放军官兵正紧张地展开施救工作,雨越下越大,洪水越涨越高,远处的天与地连成了一条线。
 
  赵海鹰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带着工人们传送沙袋的韩要强。韩要强全身都是泥,胡子拉碴,双眼布满了血丝,一看就是好几天没合过眼了。
 
  “韩经理,你怎么还在这儿啊?”赵海鹰大声问道。韩要强看了他一眼,惊讶地说:“你怎么来了?”“新车间都进水了,那些设备怎么办?快带上工人抢救设备!”赵海鹰着急地说。
 
  韩要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你着急,我也着急。”他用手指着不远处已经被大水淹没了一半的民房,“你看看那边,我们好多职工的家就在那里,那些等着救援的人当中,说不定就有他们的老婆孩子,还有他们的父母啊。”
 
  这下,赵海鹰急了:“韩经理,我们的合同里可是有条款的,这批设备是我们广瀚的投入,要是就这么泡坏了,相当于损失掉几百万的资金啊。这个损失不只是你永康医疗器械公司的,也是我们广瀚的。你们现在这个做法,已经严重损坏了我们共同的利益。作为合作方,我要求你必须组织工人抢救设备。”
 
  听到赵海鹰这么说,韩要强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语气也变得十分强硬:“设备的确是价值几百万,也是我这个新厂运营的命脉。可是人命关天,这么大的灾,我就一个原则,就算是永康因此要破产,我也要先救人,每一个职工和他们的家人的安全无法用金钱来衡量。我们办公司,做医疗器械,归根结底都是为社会服务,为人服务,我们要有社会责任和担当。如果一切都只拿数据、拿金钱来做衡量指标,钱赚得再多也没有意义。”
 
  韩要强的话让赵海鹰感受到一股震撼的力量,他看着韩要强和眼前的救援团队,内心有一股莫名的感情涌上心头,这是一股融在每个中国人内心的民族精神。
 
  他二话不说,接过韩要强手中的沙袋,带着杨昊参与到了救援队伍中。
 
  历经十几个小时紧张奋战,在大家的合力营救下,全部被困群众已成功救出。就在大家准备庆祝的时候,韩要强却因为多日的劳累,晕倒了,住进了医院。
 
  也许感受到了人类的顽强,也许被韩要强等人的精神所感动,雨渐渐停了。
 
  看着累倒在病床上的韩要强,这一刻,赵海鹰的心情是复杂的,他竟然想起一件似乎和今天发生的一切没有什么必然关系的事情来。1990年5月3日,也就是上海市人民政府浦东开发办公室挂牌的那一天,有位农民在门口等着,他要献出他家里的两亩地、一头牛。他说浦东开发了,浦东老百姓看到曙光了,他要把这一点家产捐献给政府,捐献给开发办。这位农民和韩要强,他们一个要捐献自己微薄的家产,一个牺牲了新工厂的利益也要救人,就是这么朴素而有力量的想法,让赵海鹰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对金融的理解。金融就只是钱生钱吗?显然,他的答案是否定的。
 
  韩要强渐渐醒了,看到赵海鹰,满脸歉意:“那些设备,你们心疼,我更心疼啊。说实话,和你们广瀚的合作一直很愉快,就是因为你们的融资到位快,我才这么快能把青浦的新厂建起来。这批设备是你们帮我们做的第三次融资,你在我们的合作上很用心,做了不少的工作,可是现在我却把你陷在泥潭里了。”
 
  赵海鹰刚刚进厂房的时候,看到车间里那些设备没人管,真的很生气。可是这十几个小时下来,他已经理解韩要强了,设备没有了,可以再想办法,但是人没了就真的没了。如果今天真的抱着设备不放,永康的员工们的心也就寒了。
 
  赵海鹰的理解让韩要强很感动,可接下来的现实问题摆在了两个人面前。设备损失了,新车间恐怕无法正常运营,韩要强需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想出办法渡过难关,毕竟发展的机遇稍纵即逝。不过,这也就意味着广瀚第三期的融资还款恐怕无法按期履行了。
 
  说起这个,赵海鹰也有些为难,作为广瀚的员工,他的工作就是为公司谋取最大的利益。可是作为一名中国人,他也不能置中国的老百姓生死于不顾,这一刻,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韩要强清楚赵海鹰的难处,思索片刻,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如果合同的第四期融资能顺利到账,我保证永康有能力……”
 
  话还没说完,就被赵海鹰打断了,赵海鹰知道他要说什么,就是想再要钱:“这个难度很大。最坏的结果就是广瀚不肯再继续履行合同。”说到这儿,韩要强的心猛地一揪,他明白,如果没有了广瀚的投资,永康的机器很难再次运转起来。
 
  赵海鹰看出韩要强的心思,安抚道:“我保证,我一定会全力帮助永康想办法。”听到这里,韩要强伸出手,与赵海鹰紧紧握在了一起。这一切都被匆匆赶来的黄斌看在眼里。
 
  回到公司后,黄斌如实向苏明康汇报了整个情况,最后的结论是“我觉得赵组长他的处理没有任何问题”。
 
  这下,苏明康急了,指着黄斌的头破口大骂:“黄斌,你是不是被雨淋傻了,我让你干吗去了,不就是让你监督他们抢救设备吗?你倒好,回来还替他们说好话。”
 
  “表舅,你没在现场,不知道那里的情况多紧急。灾难面前,人命最大。”一说起自己看到的一切,黄斌又有些激动。
 
  苏明康看着自己的外甥,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赵海鹰是如何做到居然让自己身边的人都如此崇拜他,他愈发感到了赵海鹰的威胁,不仅仅来自于工作的能力,更可怕的是收买人心。他甚至不敢确定,黄斌将来会不会也成为赵海鹰的人。想到这里,他后背一阵发寒。他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徐总让我们现在就过去,你最好想想该怎么说。你别忘了,你们一部和二部是竞争的关系,现在蚁神宝的项目延期,永康的项目出了大问题,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当黄斌吞吞吐吐地把永康的情况报告之后,徐瀚之火冒三丈。这时,赵海鹰走了进来,看到低垂着脑袋的黄斌和趾高气扬的苏明康后,就猜出了大概。他把一份评估报告放到徐瀚之面前:“徐总,我重新做了一份关于永康公司的投资回报数据。如果我们现在可以继续投资永康医疗器械公司,帮助他们尽快恢复生产,那么之前洪灾导致的设备损失是可以拿回来的,只是时间要比我们预计的长一些。”
 
  “时间不是成本吗?”正在气头上的徐瀚之直接反问道。
 
  “时间当然是成本,可是按照数据计算出来的结果是,投资回报时间比原来的计划超出半年,但是回报率也增加了7%。这就意味着,我们能比之前的计划获得更多的利益。”赵海鹰用几个数字表明自己的立场。
 
  徐瀚之不理会他的申辩,继续说道:“你这次去青浦,不但没有督促永康挽救设备,减少损失,反而是去当英雄去了。你第一天来广瀚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们不是慈善家,我们是金融家。凡是能为公司赚钱的项目,我们绝不能放过。反过来,如果是让公司蒙受损失,那公司也必然会追责。”
 
  苏明康也在一旁添油加醋:“赵海鹰,如果不是你,公司也不会提前把第三期款转过去。你已经给公司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按照惯例,公司会直接请你走人。”
 
  “如果公司要开除我,我无话可说。”赵海鹰看着苏明康,眼神中没有一丝畏惧,“可是我没有做任何损害公司的事情,我更没有忘记公司的原则。如果徐总能耐心看看我的报告,就会知道,永康医疗器械公司的价值远比很多同类企业要高得多……”
 
  徐瀚之打断道:“前提是什么?数据的基础是什么?是永康新厂能正常运营生产!我这里也有份报告,永康损失很惨重。就算我们不怕死,其他合作方也会撤,这个时候我们一家的钱投进去,那是杯水车薪,他们也无法正常投入生产。”
 
  “你的评估我严重怀疑!”徐瀚之话锋一转,他明显失去了耐心,“不要再说了,公司很快就会开会讨论中止和永康的合作的事情。”
 
  赵海鹰还想解释,但徐瀚之却不再给他机会。
 
  2
 
  华山医院里人山人海,各个病区人满为患。附近县送来的受伤群众很多,医生和护士忙得不可开交。周蕙连日做手术,没有休息好,晕倒在医院。醒来后,她看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陈梦蕾。原来陈梦蕾向医院捐赠了一大笔钱,希望能够为救灾出一些力。她来医院却碰巧撞见晕倒的周蕙,索性就留下来照顾。
 
  周蕙躺在病床上,微微闭着眼。说她对陈梦蕾没有看法那肯定是骗人的,但是现在陈梦蕾都结婚了,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护士刚刚通知她,说已经给赵海鹰打了电话,这下,她就更不想让陈梦蕾留在医院了,万一让儿子看到,又要想起伤心事。她缓缓睁开眼睛,说:“谢谢你梦蕾。我这儿没什么事,你不用在这儿陪着。”
 
  陈梦蕾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自然也知道周蕙的顾虑:“周阿姨,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和海鹰之间就是正常的工作关系。”
 
  “你说什么?你和海鹰在工作上还有往来?”周蕙一下坐了起来,头猛地晕了一下。
 
  陈梦蕾没想到周蕙会如此激动,说话也有些吞吐:“是……是有一个项目我们两家公司有合作。”
 
  这下周蕙算是彻底清醒了:“作为长辈,我再多提醒你们一句,保持距离,晓得吧?你现在有了自己的生活,海鹰也有他的生活,所以你们除了工作上的交流,我希望你们私底下不要见面。
 
  ”周蕙知道自己这样说肯定会伤害陈梦蕾,但是她没办法,她不能看到自己的儿子再受伤了。说完她还不忘补充一句:“同样的话我也会对我儿子讲的。当然了,我的提醒没有恶意,也请你理解吧。”
 
  陈梦蕾十分难堪,这些话像一根根针,刺着她的心。她强忍着泪水,起身道:“阿姨,我理解的。那我就先走了,过两天我再来看您。”
 
  原本一句客气的话,却被周蕙活活堵死:“不用了,你的工作忙,我也没有什么时间。”
 
  看到周蕙如此坚决,陈梦蕾转身就走,她不愿让周蕙看到自己的眼泪。
 
  陈梦蕾心事重重地打开家门,满脑子都是周蕙的话。保姆来门口迎接她,压低声音说:“先生回来了。”陈梦蕾换鞋子,抬头往客厅看了看:“先生吃饭了没有?”
 
  保姆摇头:“回来一直在讲电话。太太,饭都做好了,是现在吃,还是等先生……”
 
  “准备好了就开饭吧,我去叫他。”说完,陈梦蕾就往楼上走。
 
  还没到书房,陈梦蕾就听到了查尔德的声音,明显是在打电话。查尔德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太爱这里了,这里到处都是小绵羊……不不不,真正的猎人不会现在就屠宰绵羊,我要把他们养肥了才值钱……操盘手?当然,你知道的,这一行需要聪明的穷人,要够饥渴,还要冷血。在现在的中国,在上海,我可以找到很多这样的牧羊犬……”
 
  这些话传入了陈梦蕾的耳朵里,侵蚀着她的心。她走进书房,表情平静,把一份文件放在了桌子上。
 
  查尔德瞟了一眼文件的封面,上面写着“华山医院扶困基金项目书”,查尔德一愣,匆匆挂上电话,拿起了那份文件看了几眼,笑容凝结在脸上:“这是什么?”
 
  陈梦蕾解释:“我今天去了一趟华山医院,看到因洪灾受伤的人特别多,有的灾民家里的财物都损失掉了,连医药费都付不起。我本来是过去捐款的,但是一看这个情况,就想到是不是可以募集一只扶困基金……”
 
  “亲爱的,你做这件事为什么不和我商量?”查尔德显然有些不满,“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现在的主要精力要放在蚁神宝的项目上。再说了,募集扶困基金,我看不出其中的前景。”
 
  “除了你口中的利益、前景,我们就不能单纯地做一点好事吗?”陈梦蕾明显有些生气。
 
  查尔德一脸不知所云的表情:“你是一个在美国在华尔街学习和工作过的金融人士。在上海,你的履历在金融圈子里是很有分量的。可你的想法却这么幼稚简单,我真的不能理解。”
 
  “我也不能理解你,查尔德。”陈梦蕾脱口而出。她在查尔德脸上看到了明显的震惊,她让自己平静了一下,“有些话我憋在心里很长时间了,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查尔德摊开了手:“OK,OK!我们是应该好好谈谈,不过不是今天。晚上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活动,你得和我一起去。”
 
  “什么活动,参加的都是什么人?”
 
  “你会见到你的老同学,谢天阳。当然还有赵海鹰。”最后三个字查尔德明显加重了语气,说完,还不忘观察陈梦蕾的表情。
 
  陈梦蕾思索片刻:“好吧,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我也可以和他们聊聊蚁神宝这个项目。”
 
  陈梦蕾走进衣帽间,为查尔德拿出席晚宴的领带。抽屉一打开,里面放的是各种各样的领带,全部按颜色区分好。查尔德走到陈梦蕾身后,指着领带暗示道:“你看,这个世界不止有黑色和白色,还有这许许多多的中间色。所以你没有必要那么执着,你应该学会变通。金融本来就是变化无常的,唯一不变的就是利益。你只要抓住这个本质,很多事情办起来就容易了。”
 
  陈梦蕾抽出一条蓝色的领带,给查尔德系上:“如果早知道金融的本质是这样,我可能上大学的时候就不会选择这个专业了。我也不应该去美国,那个时候只想到我心目中的榜样,却没有好好分析自己的内心。可能我真的不适合。”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十分小声。
 
  陈梦蕾话一出口,查尔德变得异常紧张。他心里清楚,陈梦蕾自从嫁给自己之后,很少再像以前那样开心了。他知道陈梦蕾心里还想着赵海鹰。想到这里,他一把握住陈梦蕾的手,惊恐地问:“你后悔了?”
 
  陈梦蕾看着惊慌失措的查尔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查尔德继续说道:“我知道赵海鹰的妈妈就在那家医院,你要做的基金在我看来没有前景,在你看来可能大有作为吧?”
 
  这下,陈梦蕾瞪大了眼睛。查尔德耸了耸肩:“华山医院,真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如果你这么介意,那为什么还要我来负责推进蚁神宝的合作?那样的话,我和赵海鹰见面的频率会更高。”陈梦蕾狠狠地说,只要一牵扯到赵海鹰,查尔德表面看上去没什么,但实际上非常介意。如果查尔德那么介意,为什么还要让她来推进蚁神宝的项目,她猜不透查尔德到底在想些什么,一直以来她都看不透查尔德。
 
  查尔德盯着陈梦蕾,片刻,露出一丝精明的笑容:“你又忘了,我的脑子里有一台计算机,我不会做吃亏的投资。”
 
  “投资?不就是利用吗?还被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不仅利用我,还利用我的同学。”陈梦蕾突然觉得查尔德简直就是个冷血动物,她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索性收拾好行李,离开了查尔德的房子。
 
  从查尔德的房子离开后,陈梦蕾感到了一丝轻松和庆幸,她庆幸自己此时此刻是在上海而不是纽约,如果此时是在纽约,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儿,偌大的纽约除了查尔德,她没有任何亲人。不过,这是在上海,她默默地想。她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眼前上海的一切,感觉是那么温暖,这里有父亲,有同学,还有……赵海鹰的脸浮现在眼前,但是紧接着这张脸就变得模糊了,原来自己流泪了。
 
  当陈梦蕾回到家的时候,陈建华也正好提着很少的菜往家走。自从陈梦蕾去美国后,陈建华每顿饭都是凑合着吃的,要么去食堂吃,要么自己买点面条随便对付对付。他的腰已经弯了,腿脚也不再利索,孤独的背影让站在远处的陈梦蕾心中一紧,瞬间红了眼眶,她轻轻地唤了一声:“爸!”
 
  陈建华看到陈梦蕾手里的行李,问道:“怎么了这是?和查尔德吵架了?”
 
  “就是想回来陪你住两天。”陈梦蕾敷衍着,说着接过陈建华手里的菜。
 
  陈建华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从小到大,遇到什么问题都自己解决,从来不麻烦他。从陈梦蕾这次突然回家的情况,陈建华已经猜出了大概,虽然他对这个查尔德百般不满意,可是既然木已成舟,他这个做父亲的只能祝福女儿。
 
  “其实啊,这吃饭和婚姻是一个道理。两个原本陌生的人,能一起生活,首先就是要能吃到一块儿去。我和你的妈妈就是吃不到一起去,所以才离了婚。你啊,从是个小囡开始,早上就喜欢喝牛奶,和查尔德也是命中注定要走到一起的。”陈建华和女儿吃饭的时候,看似无意地说道。
 
  陈梦蕾拿筷子叉起包子送到陈建华嘴里:“你听听你这些话,充满了消极的宿命论,哪里像是个高级知识分子说出来的?”
 
  陈建华一边吃包子,一边说:“你嫁给的这个人,他有没有钱,做什么工作,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我就是希望你们能够快乐幸福,白头偕老。”听着父亲的话,陈梦蕾的眼眶又湿了。
 
  为了让女儿和查尔德和好如初,陈建华找了一本英汉词典,对照词典,给查尔德打了一通电话。令他欣慰的是,查尔德接到电话后,声音里充满了紧张和激动,他没听懂电话那头的查尔德支支吾吾说了些什么,但是他听得出,这个男人很在乎陈梦蕾。
 
  陈建华不知道,陈梦蕾离家出走对查尔德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打击。挂上电话后,查尔德冲出家门,在去接陈梦蕾的路上,他看到一家花店,买了999朵玫瑰,捧着花来到陈建华家楼下。
 
  邻居们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一个洋人捧着这么一大束玫瑰花。街坊邻居都跑出来,围在查尔德身边,议论纷纷。
 
  一向低调的陈建华也震惊了,顾不上多说,直接把女儿推出家门:“快下去,快下去,被人这么围着,多不好意思啊。”
 
  “爸,是你让他来的?”陈梦蕾有些不快。
 
  陈建华哪里还想得了那么多,查尔德的架势已经让他招架不住了,匆匆说道:“我只让他来接你回家,没有让他买玫瑰花啊。”看着父亲尴尬的样子,陈梦蕾破涕为笑。
 
  自从政府公布了拆迁的事情之后,洋泾街算是安宁不下来了。老娘舅成为动员拆迁的主要负责人,不过大家的看法却是两极分化,有的说:“这烂房子实在是住得够够的啦,政府叫我去住单厨单卫的新房子,为什么不乐意?”还有的说:“新房子?那是郊区好吗?贴告示的这些人,他们愿意去住吗?他们愿意,我就愿意搬!”
 
  老娘舅左右为难。孙明芳看他一脸为难,站了出来,表示自己愿意搬家:“不说别的,就说我们这老房子,连个厕所都没有,每天早晨倒马桶,那个味道大家还没闻够吗?还有谁家一做饭,整个弄堂都是呛人的煤烟。你们想想,这样的日子就不想改改吗?现在浦东要开发,好多外省外地的人都看准了机会参与进来,我们是上海人,我们总不能自己拖自己的后腿吧。”
 
  她的话显然起到了作用,不少人开始响应。当然也有不支持的:“孙姐,话不好这样讲的!你也做生意,你知道的,不是我们不支持浦东搞建设,只是我们这个饮食店,不能这样补偿的。搬迁了,停业了,生意没法做了,政府要考虑给我们营业补偿的,是不是啦,孙姐?我们换个地方还要重新培养客户,短时间里,哪里又那么容易做出名声的啊!”
 
  几个街坊跟着响应,说来说去还是想看看政府到底补贴多少钱。原本已经打算搬的孙明芳听大家这么说,也觉得很有道理,心里的小算盘也在盘算着。
 
  旁边的街道已经开始拆了,可是洋泾街连价格还没谈好,老娘舅看着眼前的老街坊、老邻居,满脸的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