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娘子第31章 番外四:龙家宝儿初长成

查看目录    直达底部

宝儿名叫龙宝儿,打小就是个乖巧贴心的娃娃,深得龙府上下的疼爱。说她是龙家的宝贝那可一点都不为过。

可就是再乖巧的娃娃也会有心事。

宝儿长大了,她开始有烦恼。

那烦恼便是——婚事。

其实宝儿自己心里很清楚,她这般心思太是不该。身为京城第一大户的千金,她享受着锦衣玉食,众人疼宠,再挑三拣四地对日子不满意真的是不象话了。可她就是不自禁地发愁,不止发愁,她甚至还难过起来。

她十六了,有媒婆子上门提亲了。

宝儿不想嫁,她每每想像着自己与一个不熟的男子像娘爹那般亲近说话,被他搂着腰握着手,她就会全身起鸡皮疙瘩。

她的贴身丫环巧儿安慰她,相处一段日子,自然就熟了。相熟之后,自然就好亲近了。

可宝儿觉得不会。

她长得这么大,年轻男子里除了弟弟龙胤之外,她便只与一人亲近。那便是她的庆生哥哥。

龙庆生是宝儿大伯父龙大的儿子,是宝儿的堂兄,也是龙家的大公子。

宝儿曾经以为,她会永远跟庆生哥哥开心地生活在一起。可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堂兄妹是不能象夫妻那样永远在一起的。

宝儿开始并不明白,她想不做夫妻又有什么关系,堂兄妹也是很好的。庆生哥哥对她这般好,她也对庆生哥哥好,跟他在一起她很开心,他的笑容很温暖,很好看,他说的话她都爱听,他总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与他在一起,她轻松又自在。就这般兄妹相处,永远开心就好了。

直到媒婆子上门,宝儿才开始意识到,原来不做夫妻就不可能永远在一起。因为她得嫁人,庆生哥哥得娶妻,各自婚嫁后,就再不能像从前那般亲近了。

这个认知让宝儿慌乱无措,她忽然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庆生哥哥娶了妻,有了嫂嫂,那还会对她这般好吗?她还能象从前那样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吗?他还会在她没精神的时候拉她去爬山看风景,她走累了他背她下山吗?他还会盯着她吃饭不准她挑食吗?他还会亲手给她做花灯带她游灯会吗?他还会陪她画画听她弹琴却不笑话她吗?

宝儿不敢问,她再不聪明也知道这问题不能乱问。可她会为了这事难过。

堂兄妹这个身份,象座大山一样沉甸甸地压在了宝儿的心口。

这日媒婆子又来了,不过这次不是给宝儿说亲的,而是要给龙庆生说亲。龙大一家子都不在,当家作主的龙二爷把这事给拒了。

他说这事由不得他这当叔叔的做主,他说庆生这孩子自己有主意。

龙家二爷拒绝得一点都不委婉,可媒婆子没泄气,她说那等龙家大公子在了,她再来。

躲在屋后从头听到尾的宝儿心里很慌,庆生哥哥眼看就要二十了,他娶妻的日子,近了吧?

宝儿扭头“咚咚”快跑,一路奔回了房里。

怎么办,怎么办?她居然一点都不想庆生哥哥娶个嫂嫂回来,她这样真是太坏了。

宝儿深呼吸,在心里把自己唾弃了一番。这种时候,最好有个人把自己斥责一番就好了,有人骂骂她,她肯定就能醒悟了。

可骂她最是有效的,还是龙庆生。

龙庆生此时在外驻守边关,已是近一年没有回来。他常常给她写信,他说他正努力成为男儿好汉,让她在家里好好照顾自己,要乖。

宝儿越想越难过,她好象再不象从前那样乖了,怎么办?她再不是大家嘴里的“宝儿乖娃”了。

宝儿消沉了一天。第二日她试图振作,拉着妹妹俏儿去逛大街去了。可在街头茶铺小歇,听得一旁的市井老妇碎嘴,她们说的是乡下亲戚那头发生的事。有两兄妹举止亲近手拉手,伤风败俗,被村里判了浸猪笼。

宝儿听得心肝直打颤,手拉手都不行?难道她日后得离庆生哥哥远远的才对?

俏儿好奇去问什么是浸猪笼。那老妇答曰就是将女子装进猪笼子里浸到水里沉了。俏儿瞪大眼直斥残忍,那老妇却是哼道败德女子,该是如此。

俏儿待要与她再辩,宝儿却是急匆匆拉她走了。

宝儿心里很慌,她怕要是有人要拉她浸猪笼,她家那些长辈不算,庆生哥哥怕是得把人打死。这要闹出人命来,可就不好了。

宝儿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堂兄妹便是堂兄妹,有嫂嫂是好事,有相公也是好事,她应该坦然面对这些。可她越是这般安慰自己,越是放不下,她觉得她没法忍受别的男子拉她的手,没法忍受别的男子在她耳边说话,她越想越是无措,竟是快愁出病来。

转眼间好几日过去。

宝儿再忍不住,她决定要去找龙庆生,找他说说话,让他骂骂自己。只要是庆生哥哥说的话,她都听的,他骂了她,她定是能安分下来,不再乱想。

可这事要是告诉了其他人,家里肯定不能同意。

于是她打算,离家出走。

龙庆生此时在中兰城驻守,那是个很远的边城,也是龙庆生父母相识相恋的地方。龙庆生没与父亲一起,却挑了这座城,跟随另一位司徒老将军学习军务,他给宝儿的信中说这是想磨练一下自己。长大了,不能总依靠父母,总得自己闯闯。

宝儿原先没在意这个,因为无论龙庆生去了哪里,反正是没在她身边,对她来说没区别。可如今她想去找他,却是有了理由。她想着庆生哥哥说了,长大了,总得自己闯闯,不能靠父母。所以她去找庆生哥哥,也不算犯了大错。

再者说,宝儿认为离家出走在他们龙家该是平常事。她大伯娘安若晨离家出走才遇上了大伯父,这才有了庆生哥哥。她娘带着她离家出走,这才能得以跟着爹爹回了家。而她的二伯娘居沐儿,因为眼盲走不远,所以只回了娘家而已,但严格算起来也该是离家出走了。

既然离家出走是这个家里女子的传统行径,那她也出去走一走,不算大事。何况她觉得自己的出走是有正经理由的。

她是去找骂的。

比长辈们出走的理由都要正当。

于是那一天,龙宝儿收拾了个包袱,带上了她的私房钱,踩着蒙蒙晨光出发了。

她去寻她的庆生哥哥。

找骂!

宝儿原先以为离家出走这种事就算不美好也不会太糟,但她很快发现她错了。

因为,她饿肚子了。

出了城一路往南,宝儿坐在好心拉她一程的送粮老伯的马车上,发现这一路竟然全是荒郊野外,没有铺子卖吃的。

就是说,她身上带了银子,但是没有吃的。

她饿了。

自小在娘亲凤舞的教导之下,肚子饿对宝儿来说是很严重的事。她抱着包袱,一脸愁绪,凄凄惨惨。

送粮老伯看她那副模样,顿生同情。

“姑娘,你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应该是吧。宝儿认真想,她家里确实每天都有许多事的,大家都很忙。于是宝儿点头。

送粮老伯看事情确如他所料,更是心疼。难怪这小姑娘一大清早孤身一人上路,想来是赶着奔丧去的。

“姑娘节哀,是哪位家人仙去了?”

节哀?仙去?

宝儿终于反应过来,她赶紧摇摇头,红了脸小声道:“是我饿了。”

饿了?

送粮老伯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这小姑娘说的是什么意思。

能饿成跟家里死了人一般的神情,那想来定是很饿很饿了。老伯决定要继续同情她。他翻出干粮袋子,掏了块饼子递给宝儿。

“姑娘先垫垫肚子。”

宝儿谢过,老实不客气的接过来吃了。

饼子味道一般,还有些硬。宝儿很乖的没挑剔没嫌弃,此时饿了,什么都顾不得了。她吃完一块,有些不好意思,但忍不住问:“老伯,还有吗?我还饿。”

老伯是位好心人,又掏了一块饼子给宝儿。

宝儿不一会吃完,一个没忍住又接着要了一块。

眼看着她飞快地干掉了三块大饼,善良的老伯后悔了。这姑娘是因为吃得太多被家里赶出来的吗?老伯决定要是宝儿再问,他就说饼子没有了。

这些口粮是他为一天在外奔波干活预备的,他给了她,自己就要饿肚子了。

宝儿很奇怪为什么老伯忽然间一脸戒备,不过她不打算再要饼子吃了,因为她渴了,而且那饼子味道不算好,她没打算放开肚子大吃。她只盼着能赶紧到个卖吃食的铺子,她买些茶水喝,再点些美味的好菜。

一老一小各怀心思,一路无语坐着马车向前奔。

行了半日,终于到了老伯送粮的下一城。老伯顿觉松了口气,忙与宝儿道只能送她到这。宝儿点点头,道了谢跳下了车。

老伯看着她窈窕背影,觉得自己好象没能帮上她什么。她孤身一人上路,也不知究竟要去哪里,这样也不知行不行。老伯还没担心够,眨眼功夫却不见了宝儿的踪影。老伯想了想,叹口气,有些后悔怎么没把饼子全让给她吃,自己这般处事,确是太没善心了些。

老伯跳下车,招呼粮食店伙计来搬粮食,这一忙忙了好一阵子,终于是把货都卸下来了。老伯领了钱银,蹲在路边一角,拿出他的干粮啃了起来。才啃上两口,忽听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唤:“老伯,老伯,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

老伯心头一颤,抬眼一看,正是早晨搭他便车的小姑娘。她脸蛋红扑扑,显然跑了好一段路。老伯不知发生何事,赶紧站了起来。

宝儿找了好半天才找到送粮老伯,高兴坏了。她举了个大油纸包冲过来,一把塞进老伯手里,“给,烧鸡。老伯干活辛苦了,多吃点,千万别饿了肚子。”

老伯一愣,下意识推拒,“不,不,这个姑娘留着自个儿吃吧。”

“我有呢。”宝儿嘻嘻笑,拍拍新挎上的小包袱。“我这还有两只,不会饿着的。老伯送了我,我没什么报答的,这烧鸡味道可好了,老伯尝尝。”

还有两只?

老伯推拒的手收了回来,他还是把这鸡吃了吧,让这小姑娘一人吃三只鸡确实太残忍了些。

宝儿见老伯收下了,高兴地挥了挥手,“我还得接着赶路,好心大娘的马车在等我呢,我先走了。”言罢,一溜烟地跑掉了。

老伯在她身后张嘴想唤,想嘱咐她注意安全,别轻易相信陌生人,别是人家说送她她就上了车,身上的钱银要留心看管,还有还有,两只烧鸡真的有点太多了,悠着点吃……

想说的话太多,一时没整理好,还没说出来,宝儿已经跑不见了。

老伯叹了口气,打开油纸包,咬了口美味的烧鸡,心里想着这小姑娘也不知是哪家的,这是艺高胆大呢,还是没心没肺?

宝儿没有老伯想得多,她坐上了一位送酒大娘的马车,跟着大娘往下一城走。

这人吃饱了就有精神,宝儿看着沿途风景,心情甚好。

难怪长辈们喜欢离家出走,原来这事干起来会让人开心。宝儿想着,她才走了不到一日,便觉得在家里的烦恼愁郁全都抛到了九宵云外。

外面的世界当真辽阔,鸟语花香,甚好甚美。

好心大娘告诉宝儿,入夜前她们便能到下一城,这样宝儿能住进客栈,能好好休息。这城里还有些景致,若她愿意也可以去游玩游玩。宝儿用力点头,开心地与大娘一起哼起了小曲儿。

她想着,住进了客栈,她要好好算一算钱银怎么省着花,二伯父可是教过她拨算盘细究钱银的方法,然后她还要买把匕首带在身上,爹爹和娘亲可是讲过许多江湖故事与她听,她知道怎么行走江湖防身自保的,再然后,对了,她不能忘了,行事要有大将之风,要象大伯父那样威严,这样不容易被人欺负。

宝儿越想越有自信,哼的曲儿越发大声起来。

她是龙家的好孩子,一身本领,坦坦荡荡,离家出走真是不难,啦啦啦~~~

庆生哥哥啊,远在天边,她已离他近了一城半,心里真是真是好欢喜,啦啦啦~~~

马车的脚程比好心大娘说得慢,入了夜才到地方。

宝儿这日为了离家出走天不亮便起了来,又经一路颠簸,早累得不行,于是在路上睡着了。待得大娘将她拍醒这才迷迷糊糊睁眼。

“到地方了。”

宝儿抱着包袱左右一瞧,马车停在了一条巷子里,巷口外头就是繁华的大街,此时灯火辉煌,人头攒动,甚是热闹。

大娘指着巷里的一扇门道:“姑娘,这家客栈是我相熟的,干净周到,饭菜可口,姑娘孤身一人,不如就住这里好了。”

宝儿抬头看,这客栈有三层高,红绸琉瓦,倒也有几分气派。宝儿看看外头大街,又转头看看这楼,问:“这是后门?”

大娘笑道:“前街里太闹,我看姑娘累得睡着了,这才领着姑娘到后门来,安静。我领着姑娘进去,不会有人扰的。”她言罢,便去敲了敲那门板。

宝儿没说话,好奇地睁着眼睛看。

很快那门打开,一个小二跑堂模样的人探出头来。大娘冲那人点头笑笑,道:“五子,我领个姑娘来住店。”

那小二赶紧把门打开,热情招呼:“快里边请。”

大娘回身冲宝儿笑笑,招了招手。宝儿走过去,跟在大娘的身后进了那楼。

正如那大娘所言,这楼后面确是安静。宝儿跟着上了二楼,看见两排厢房整整齐齐,门口皆挂着个小巧灯笼,灯笼上写着各种花卉名字,想来每间房是以花为名。

宝儿睁着大眼睛滴溜滴溜好奇看着,那大娘看着她,笑笑,“姑娘累了吧,马上就到了,姑娘到了屋里好好歇歇,我一会让他们给姑娘上些饭菜,姑娘吃饱了,再洗个澡,换身衣服。”

“为何要吃饱了洗澡换衣服?”宝儿问。

那大娘一愣,又笑道:“姑娘是不饿吗?那不吃饭也成。”她说着,走到一间灯笼上写着“翠竹”的屋前,推开门,让宝儿进去。

宝儿摇摇头,道:“我想去前厅看一看。”

那大娘又一愣,回道:“前厅有什么好看的,姑娘累了,早些歇些。”

“好不容易来一趟了,没看过前厅怪可惜的。这种地方我爹不让我来的,下回定是没机会了。我就去前厅瞧瞧,也算开了眼,长了见识。”

“姑娘说的什么?”大娘糊涂了,一路上这小姑娘挺伶俐正常的,怎么进了楼里反倒傻气了?

宝儿眨巴着眼睛看她,“这里不是花楼吗?”

大娘一惊,脸色有些不好看。原想着把她带进房就算交了差,后面的事待着楼里人接手,让这姑娘吃好喝好换上衣裳,就可让尝鲜客来见见货,要是乖的就好办,要不听话自会有人来调教。可没想这屋还没进,小姑娘倒是起疑了。一路上见得她单纯傻气,没想到却是精明的,难道是深藏不露?

宝儿没管大娘脸色,又说:“我二伯娘说过的,花楼里满是脂粉味道,这后楼廊虽静,气味却是散不开的。我娘也说过,江湖险恶,有些人心眼坏,花楼里有骗小姑娘进来的,有强掳人进来的,还有为了钱银之事逼迫姑娘进来的。大娘,客栈怎么会长这样呢?你若是不知,便该多去看一看。”

大娘惊得张大了嘴。这,这,她若是一早知道被骗,怎地还乖乖与她一道进了来?

大娘不小心把话问出了口,宝儿坦然答:“进来才知道被骗了,这一路上我可是都很相信大娘的。”

这大娘闭上了嘴,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被嘲讽了。

“大娘,你带我去看看前厅,我也瞧瞧真正花楼长啥样,回去也能有话好跟我娘和二伯娘聊聊。看完了楼子,你便随我去衙门吧,以后这骗姑娘的事不能再干了。我二伯娘说做这种缺德事会被拔舌下地狱被火烧的。”

“你,你……”大娘有些慌,这丫头话里是威胁她的意思吗?“你二伯娘瞎说的。”她退了两步,嚷道:“我,我去喊人来,你跑不掉的。”

“那大娘定是如我娘所言,莫等死后受苦,在世时就会有人收拾的。”宝儿淡定从容,半点没想跑的意思。这让大娘更慌,这娃娃什么二伯娘和娘亲的,都教的孩子什么话,这小姑娘看受了骗也不惊讶着慌不跑不闹,跟别人完全不一样。这表示她艺高胆大?

大娘深吸一口气,正待喊人,却见两个护院打手过了来。大娘心喜,这时却听得旁边房间里一声巨响,似是有重物落地,然后“哗啦啦”好大的动静,象是有人踢翻了桌子。

那两个打手顿时面色一变,顾不得大娘和宝儿这头,只赶紧冲到一间屋子跟前,打开了门便进了去。

宝儿心里好奇,没人拦她,她就探头探脑地跑那屋子外头往里瞧。

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红衣女子倒在地上,满头大汗,用力喘气,方才想必是她滚下了床铺,踢翻了桌子。

那两个打手进了去,赶紧将这女的架了起来丢回床上。一人道:“不是说药效得到明日早晨吗?”另一人摇头道不知。问话的打手一拍他,“快去禀告嬷嬷,看这娘们该怎么处置,看是继续下药让她呆着,还是哥几个调教调教,看她还能不老实?”

另一打手诺诺应了,转头跑了出去。发号施令的那个转头看了那女子一眼,伸手在她胸上摸了一把。那女子说不得话,两眼恨恨地瞪着他看,一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凶狠表情。

打手被瞪了,心里着恼,又摸了一把,嘴里不干不净的骂:“有精神就留着点,进了我们百花楼就有你好果子吃。说不得一会嬷嬷就让我好好开导开导你……”

话没说完,却听得“咣铛”一声,后颈脖上一阵巨痛,他愣了会才发应过来自己被袭了。打手转过身,看到方才站在廊上那个宝里宝气的小姑娘正站他身后,手上握着只剩下椅背的破椅子,显然是她动的手。

打手汉子大怒,伸手便要抓住宝儿,可他万没料到,这小姑娘却是将残椅一丢,伸手便是冲他胸前一掌。

大汉象个被扔出去的沙布袋似的,飞了出去,撞在墙上,滚落在目瞪口呆的大娘脚下。

宝儿看看自己手掌,又看看大汉,满意点头。果然跟着爹爹学了几招,陪着庆生哥哥练练武也是能派上用场的。

一击得手,她顿时觉得自己伟岸起来,心里充满了自信。

床上女子“唔唔”挣扎起来。宝儿转头看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了个药瓶,拔开了塞子,倒出个小丸放她嘴里。

那女子盯着瓶子看,将那入口即化的丸子咽了下去。

这时那拐了宝儿来此处的大娘已觉情形不妙,转头跑了。

她想是她看差了人,原以为是个不中用的单纯丫头,独自一人,无甚后患,却没想真是个深藏不露的。她不会武,并不知宝儿轻易得手全因那打手小看了她,没对她提防。她只知这小小丫头一出掌,大汉便被拍飞一旁。

宝儿将床上女子扶了起来。此时那女子已然喘上气来,手脚能动了,还能开口说话。那药丸奇效,神乎其神,那女子心里已有计较,她问宝儿:“姑娘是百桥城里什么人?”

宝儿摇头,“没去过。”

那女子皱了眉头,“这药瓶分明是百桥城之物,上面徽标清清楚楚。我中的这散神丹也不是随便什么药能解的,你若不是来自百桥城,又怎会有此本事。”

“哦。”宝儿明白了,她点点头,“药是来自百桥城,我不是。这是笑笑姨送我的。”

那女子仔细看了看宝儿,心里想着不知这肖姨还是小姨是否与百桥城有关系,又或者只是受了百桥城恩惠的某人。

宝儿不知百桥城有甚重要,但心里还是有些得意。看她带的东西,多有用。离家出走两大利器果然一是钱二是药啊,对了,还得加上一项——吃食!

宝儿正得意,一个嬷嬷带着几个打手到了。他们远远看到倒在门口的大汉,吓了一跳,一路大叫着奔了过来。

坐在床上的女子猛地跳了起来,严阵以待。“小姑娘,你放心,我身上毒已解,行动无碍,他们这些龟孙子不是我的对手,你莫慌。”

宝儿眨巴着眼睛,有些好奇和期待,这是要开打了吗?她终于也遇上江湖争斗,腥风血雨了?

这等回了家得有多少话题可聊啊,真是不错。

宝儿并不知道,在她胡思乱想的这当口,一只信鸽正扑腾着翅膀,带着宝儿乖娃离家出走的消息奋力在空中飞着,它的目的地,是中兰城那有个叫龙庆生的人的驻地。

报告报告,有人调皮了,有人皮痒痒了!

话说那红衣女子说话的当口,几个打手已然冲了过来。

红衣女扬掌迎上,打了起来。

宝儿自小就是乖娃,所以她很听话地站到一边。这位女侠说了,这些人不是她的对手,她让她别怕,于是宝儿不怕,她站到墙边认真看打架。

可事实上,那红衣女子应招应得是颇吃力。她虽是放了大话,出言安慰宝儿,但多少有些客套成分,她被药困制许久,如今刚刚解开,哪里有这么多体力应战?这道理随便是个人用膝盖想都能明白,偏偏那小丫头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怎地,竟真的背着她的包袱远远站着,看热闹去了。

红衣女子心下不悦,之前分明看到那丫头一掌拍飞大汉,虽不是什么高深功力,但也是会武之人,她将奇药相赠,将她救下,却连搭把手共同应战的意思都没有,这究竟是藏着什么心思?

红衣女子越打越吃力,心里不由生起宝儿的气来。

这小丫头看来城府颇深,且行事诡异,红衣女子虽怒火当头,但也心知得好好提防。

其实她哪里知道,在宝儿的认知里,练武是因为爹娘都会,她身为女儿顺带手也学学。最重要的是庆生哥哥每天都要练武,她每日陪着他一起练,那是再开心没有的时光。庆生哥哥会指点她哪里做得不好,会夸她哪套拳打得漂亮,能得庆生哥哥夸奖,她心里是真欢喜的。若是她累了,庆生哥哥会陪她喝茶吃点心,她满头大汗,庆生哥哥会帮她擦汗。

所以练武是用来干这事的,可不是为了走江湖打架的。

况且红衣女子说了这些人不是她的对手,宝儿是真信的。只是宝儿信归信,却不傻,她在旁边看了半天,看出来这女子落了下风。

打手们一拨又一拨的冲过来,其中还有几个是真的练家子。红衣女暗暗心惊,不过一想也是,敢抓她来藏在这里,欲对她下毒手,又岂会是寻常花楼。但如此下去不是办法,时间拖得越久怕是越糟。

红衣女子咬牙顽抗,这时却听得宝儿冲她大喊:“打不过没关系,他们人多,我爹说了,要审时度势,随机应变,我们出绝招吧!”

话说得铿锵有力,沉稳大气。满场人均是一愣。

绝招?

什么绝招?

正疑惑间,忽见宝儿冲了过来,扬手一砸,一颗烟雾弹在众人脚下炸开。红衣女子还没回过神来,却觉腕间一紧,一个力道拉着她往屋里退。

红衣女子不及多想,顺着力道跟着一起走,这一退竟是退到了窗户边。原来宝儿不知何时竟是开了窗户看好了外面的情形。此时屋里烟雾弥漫,众人正晕头转向,宝儿拉着红衣女子悄无声息地飞快从窗户跳了出去,跃上了旁边另一屋的屋顶,几个纵跃,跳到了条大街上。

街上行人不少,两人往行人堆里扎,很快掩住了踪迹。

“绝招?”

“对。”宝儿呵呵乐,心里还在兴奋。“我娘说了,打不过的时候,再没有比逃跑更好的招了。”

红衣女子噎着,刚才那下她还真以为这小丫头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呢。原来竟是逃跑。

逃便罢了,她还逃得挺得意。

这女子是个老江湖了,她左右看看,拉着宝儿往僻路里拐,而后寻了个极不起眼的小酒铺,跟老板商量租间小屋暂住。生意人哪有把钱往外推的道理,那酒铺虽不是客栈,但老板还是答应了。他唤来内人收拾出间小屋,宝儿和那女子便安顿了下来。

宝儿折腾这一天还真是累了。进了屋,也没多客气,擦擦洗洗,净脸梳头,换裳铺床,起居用品在小桌上摆开,收拾好了,闷头就往床上倒去。

红衣女子满腹心事,正琢磨这事后头怎么办,琢磨着要怎么与宝儿套话,盘问出她的底细。结果这小丫头似是什么事都没发生,竟安顿布置,睡觉去了。

看她忙乎地摆小桌上的物件,还换了薄裳里衣,这哪是走江湖的,她当是自个家里呢?

“小姑娘,你怎么称呼,打哪儿来?”既然她自己不主动说,那她就问了。红衣女子盘算着,得先弄清楚宝儿的来头,分清是敌是友,再行下一步。

宝儿倒床上就困得睁不开眼,听得问话迷糊答:“我叫宝儿,从京城来。”

“京城?那你与甘肃百器门是何关系?”

宝儿眨眨眼,撑着精神扭头过来看她,“百器门是什么?江湖门派吗?”

红衣女子也不知宝儿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她抿抿嘴,按捺住脾气,道:“你刚才用的霹雳烟弹,是百器门之物。”

“哦。”宝儿明白了。“我不认得百器门,那烟弹是苏伯伯送我的。”

苏?百器门掌门确是姓苏的。

红衣女子抿紧嘴,心里疑惑更深,这小姑娘到底什么来历,随便摸出个稀罕物就乱使,还全是别人送的。

她寻思了一会,再问:“姑娘家住京城何处,府上贵姓,姑娘父母家人何在?为何独自一人沦落青楼?”

她一连串的问题丢出来,却听得宝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闭着眼睛应,小小声迷糊应着:“姐姐,你不睡觉吗?庆生哥哥说了,不好好睡觉的姑娘不讨人喜欢的。”

她迷糊说完,睡过去了。红衣女子干坐在那,脸有些绿。这是在说她不讨人喜欢吗?可是这小丫头自己睡觉横着霸了一张床,让她怎么睡?还是她故意的,不想分床一半给她?

猜疑,迷惑,费思量,红衣女子琢磨来琢磨去,最后终于还是决定明天再做打算。她把宝儿推到床里边,宝儿睡得死死的,竟也没醒过来,翻个身继续睡,嘴里还念叨着:“庆生哥哥,我有乖,真的。”

庆生哥哥?红衣女子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江湖里有哪位叫庆生的,没想出来。最后她和衣贴在床边上,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红衣女子便起了来,她推醒宝儿,决定无论如何,今日定要将事情问清楚。花楼那边的事还没了结,她可不想拖着个来历不明,不知深浅的丫头。

可宝儿被叫醒了脸很臭,她没睡饱。可宝儿自认是个乖孩子,没睡饱也不能对别人乱发脾气,于是只好自己摆臭脸给自己看。她摸出小镜子,照了半天臭脸,看够了,慢腾腾洗漱换衣,然后开始要张罗早点。

红衣女子再忍不住,动作粗鲁地把早饭拍桌上,然后把昨晚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这回宝儿爽快答了,她一边吃早饭一边聊。“我姓龙啊,我家里自然是姓龙的。我爹出门了,我娘想出门没出成,因为我弟弟调皮,她得看着他。我出来是去找庆生哥哥的。”

这说了跟没说似的。但红衣女子却是问:“你爹是不是叫龙飞?”

“不是。”宝儿摇头:“我爹叫龙三。我娘都管他叫龙三,要不就唤他相公。不过相公不是名字哦,这个你知道吧?”

红衣女子的脸又要绿了,但她忍着。她道:“这便对了,龙三爷,大名鼎鼎。”

这回宝儿点头:“听说爹爹在江湖上是颇有些名气的,是大侠哦。”小姑娘一边说一边还不忘竖了大拇指给自家爹爹夸赞夸赞。

红衣女子看了看宝儿一脸单纯,心里有了计较。她坐到宝儿身边,放柔了声音道:“宝儿,我名叫习宛珮,被恶人下了毒捉到了那花楼里,幸得你救了我。昨日晚了,还没好好与你道谢。”

“不客气。”宝儿笑眯眯,把装包子的盘子向习宛珮跟前推了推,“这包子味道不错,姐姐快吃。”

习宛珮笑笑,又道:“如今听得原来你是龙大侠的女儿,这倒是真巧了。我与你爹爹也是相识的,是朋友。真没想到我落难之时,竟是被故人家人所救,这真是缘分。我也没什么好答谢的,只是接下来也没什么事,宝儿你要去找哥哥,孤身一人不太安全,不如我陪你上路,大家有个照应,如何?”

宝儿把包子咽下去了,喝完了一碗粥,这才道:“姐姐别客气,你不认识我爹我也会救你的。只是你不是我爹的朋友,这样说太不妥当了。”

习宛珮脸色微变,什么意思?

“我爹在江湖上没有女的朋友,因为我娘不让。我娘说我爹太招人欢喜,可他一招人欢喜,我娘便不欢喜。”

宝儿眨巴着清澈大眼看着习宛珮,看得她没好气,难道她还会肖想觊觎她那个老人家爹爹不成?

习宛珮暗自深吸一口气,想着该怎么劝服这小姑娘让自己跟她一路,可没等她想好,宝儿却是问了。

“姐姐,你身上有银子吗?”

银子?习宛珮一愣,答道:“自然是有的。行走江湖,身无财物如何安身?我虽被人所掳,但在各地钱庄还是有我存放的钱银,我去取来便是。宝儿你若是缺银子,我这有。”

“我不缺银子。”宝儿摇脑袋,“我只是确认一下。万一你没银子,我这一路可养不了你呢。”

习宛珮的脸色再撑不住,绿了。

宝儿还在说:“我二伯父说了,亲兄弟也要明算账的,何况我跟你不亲,所以我们结伴同行没问题,不过大家的银子还是要各自够花的才好,不然走到一半没钱了,我就见不着庆生哥哥了。”

这还没上路呢,就跟她说银子了,难道不是应该盘问一下她的身份,看她可不可靠,值不值得依赖,能不能做伴吗?

这小姑娘的重点究竟是放在哪里?

这一家子人都是如何教孩子的?

习宛珮努力挤出笑容,说她现在就去取些钱银,买些衣服,准备上路的行囊。宝儿也不在意,挥手让她路上小心,别又被抓走了。

习宛珮出了门,终是捺不住,脸彻底黑了。

由这宝儿姑娘看来,龙府确实深不可测。

龙府究竟有多深不可测,习宛珮跟宝儿相处了大半个月也没探明白。

事实上,就连这个小姑娘她也没探明白。

要说宝儿笨吧,她有时候精明得让人咋舌。要说她聪明吧,可有时候呆得让人捶胸顿足。而且她看问题的重点永远跟常人不一样。

比方说一次她们商量第二日要走的行程,翻山越岭,还要过河。习宛珮盘算着这一路辛苦,也不知够不够体力,河边若是找不到渡船,或是她们时间没赶上,怕是得在野外过夜。可宝儿想的不是这些,她琢磨着得买多少口粮和带多少水才不会在路上饿肚子。

习宛珮心道这姑娘真是笨,若是赶不好路,露宿野外的危险可比口粮问题更严重。

可她才觉得她笨,到了山下,宝儿这丫头却不急着爬山,她转去山周围转,找到了猎户人家,一口一个大娘大叔的,把人哄得那开心。居然猎也不打了,柴也不砍了,带着宝儿俩人抄小道近路过山。过了山,还找了熟人的船送他们过去。

习宛珮这下又觉得这小丫头根本是个人精。

让她意外的事还有不少,反正她摸不清她,她不敢妄动。

又一回,她们遇到了山贼。

作为老江湖,习宛珮自然没把这些小贼放在眼里,但她心里还是有些戒备。她上次着了道被下毒绑进了青楼,差点被他们糟蹋,就是有人假扮成樵夫夫妇,她没在意,结果中了招。

如今走到半路遇到了贼子,她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

她想正常人都会象她这般反应的。

可宝儿不是。

宝儿第一次遇见山贼,很好奇。她等着山贼喊号子,可这些山贼没有,他们只横着刀一脸凶相地堵在了她们面前。

他们不喊,宝儿却问了:“你们就是山贼吗?”

“废话。”山贼们心里觉得怪,什么人他们都劫过,打得过或打不过的,劫成功或是被打跑的,都有。可他们没遇到这么镇定跟他们闲聊天的。

“这么说来定就是山贼了。”宝儿觉得“废话”这个回答是肯定的意思。“可你们为什么不自报家门,不说说你们要做什么,这样别人怎么知道你们意欲何为?”

“刀子都摆在这了,这还用说吗?”一山贼大声喝着,心里有些起毛,这小姑娘反应诡异,不是傻子就是高人。

可宝儿表现的却不傻,她眼神清澈,说话清楚,头头是道。她说:“我家里是最恨山贼的了,我二伯娘曾经被山贼劫过。我大伯父说,遇到山贼直接剁了,不必客气。我二伯父说要先看看山贼身上有没有什么财物,不然剁了有些浪费力气。只我爹爹说,有些山贼也是迫不得已,不算太坏,要分清人和事再做应对。”

她睁着圆眼睛问:“你们是哪种山贼?为什么要做山贼?你们是要杀了我们还是只劫财?之前杀过人没有?抢过多少财物?官差从来没有找到你们吗?还是你们逃得都比较快?你们住在哪里,是山上吗?啊,对了,你们没有骑马,是因为穷养不起马,还是因为你们住得挺近的,不必骑马?你们当中最厉害的是谁?你们头目是谁?你们都是怎么确定劫谁不劫谁的?我和姐姐一人只有一个包袱,另外这个只装了吃的,你们怎么判断我们身上能有银子让你们劫呢?你们又怎么知道我们会打不过你们呢?”

宝儿越说越溜,没完没了。

习宛珮彻底没了应敌的紧张感,她虽然见识了多次龙宝儿小姑娘与众不同的不着调,但她还是有些傻眼。她觉得那些山贼更傻眼。

因为宝儿的架式确实是,嗯,该怎么形容?大将之风?

总之,就是自信满满,沉稳有力,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最后山贼跑了。

他们着实摸不清这小姑娘是什么路数,看上去那小包袱确实也不可能有太多银两,与其冒险招来杀身之祸,不如先行退去,下回见着好宰的大肥鱼再来下手。

他们撤的速度比来得还快。

宝儿表示很遗憾,她还没能多了解一些山贼这类人的状况人家就走了。

习宛珮很无语,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山贼被个小姑娘说跑的。

真傻?假傻?

习宛佩真的不知道。

她问宝儿:“若他们不听你说话,直接扑过来动手该怎么办?”

“是一个人扑还是一群人扑?”宝儿居然问。

“有什么区别吗?”习宛佩真想敲她脑袋。

“一个人扑的话,姐姐你会动手的吧?”这反问得,习宛佩还真不能说她不动。

“要是姐姐打不赢,还有我呢。”这大言不惭的。

“就算他们一起扑,我也有招对付他们呢。”口气还真大。

“我有匕首,有毒粉,还有梅花针筒,还有毒烟弹……”宝儿一口气数了好几样,习宛珮不说话了。这里头每一样都是个江湖大派的稀罕物,难求,而且危险,这龙家人居然就这样不经心的全给了这个小丫头,让她带着满街跑。

习宛珮并不知道其实龙家人也被骗了。因为那些东西龙家人都不稀罕,不稀罕的结果就是人家送给宝儿的他们都没没收,反正宝儿是乖娃,这辈子都不可能会用到。

虽然别人送给宝儿的时候都有教她怎么使,都有陪她玩一玩,但大家觉得就是小孩子好奇罢了。平常也从未见宝儿拿这些玩意出来使过,谁会想到她会有离家出走的一天,谁又会想到她离家便罢了,还把这些玩意儿全都带上了。

总之,习宛珮拿不定主意要将宝儿怎么办,因为不时透着傻呆傻呆的宝儿小姑娘,这一路无论遇着什么事,都没有表现出害怕和慌张。那股子大气沉稳让习宛珮心里很没底。

好在一路留下标记联络,这日她终于看到了有同门留下的暗号。于是她们住进一间客栈后,习宛珮找了个借口,悄悄出了去,见到了她的师父兼掌门王琳。

习宛珮将遭遇到的事都说了,包括自己遇害,又是怎么逃出来,然后怎么打算的都说了。

“你说处得久了,你便能将她哄住,看来也是不成了吧?”

“她甚是古怪,我与她说过几回带她往别处走走,玩一玩,她都不愿。她认定要去哪,就一定是去的。她有很多暗器毒物,但看着她似是不太在意,论功夫,我觉得她该是一般,但她遇事不慌,甚有底气,也不知到底是不是深藏不露。”

习宛珮说得王琳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习宛珮看看师父的脸色,又道:“但宝儿是个好心的姑娘,我想再处久些,我将我们门派遭难的事与她说,让她与家里说道说道,帮帮我们,她还与那百桥城也有渊源,也许也能借她与百桥城那搭上话,将师父身上的毒解开。”

“也许?你别想得太天真。我们红阎门与青锋派的争斗,哪家愿意管?就连素来与我们交好的都没了声响,何况龙家这样的。我们还是这么办吧,将她掳上,找个地方囚起来,这样龙家人一定会找她,她被抓到青楼确有其事,这事只要传开,消息把龙家往青锋派上引,龙家就会与青锋派对上,我们红阎门的大仇就能报了。”

“可是……”

“可是什么?难道你忘了你的同门姐妹们是怎么死的?你忘了你也差点受辱无法回来?这些都是青锋派下的毒手,难道你不想报仇?你怎么对得起为了救你而死去的素素?”

习宛珮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师父,徒儿不敢忘。徒儿一心只想为众姐妹讨回公道。”

王琳将她扶起来,软声道:“师父知道,师父知道。你一直是好的。你抓住的机会不错,凭我们剩下的这几人,确是不能将青锋派怎样,但龙府家大势大,若由他们来对付,那定是能为我们把仇报了。你赶紧回去,别让那小丫头起疑,明日你领她往城西鬼头坡走,寻个借口,把她那些要命的小玩意都拿开,我们在那将她擒住。”

“可是……”习宛珮心里担忧,“师父,就算龙家将青锋派灭了,可他们见着了宝儿,也定会知道是我们将她掳了,那他们又如何会善罢干休?”

王琳横她一眼,那一眼看得习宛珮心头一颤。

“你莫想太多,照为师说的办。”

习宛珮又慌又怕,忽然有些后悔了。但师父的话她不能不听,咬了咬牙,叩拜别过,回客栈去了。

习宛珮回到客栈的时候,只见宝儿正与一个黄裳小姑娘在堂厅角落吃饭,两人举杯共饮,显得甚是欢快。

习宛珮走过去,却听得这两个小姑娘在争论。

“我家太阳哥哥最好了。”

“我家庆生哥哥才是最棒的。”

“我家太阳哥哥武功高强。”

“庆生哥哥打遍天下无敌手。”

“那你知道的天下还真挺小的。”

“是你见过的武功高强的人太少了。”

“太阳哥哥会送我很漂亮的花。”那小姑娘说着说着,忽然难过起来,“可他都没来看我,花儿都谢了。”

“庆生哥哥送我的小花猫,早几年就跑没了。他答应过再给我一只的,可他也不回来。”宝儿说着说着也难过了。

习宛珮有些头大,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

“我要去找太阳哥哥,我要好好骂骂他。”

“我,我……”宝儿有些不好意思,“我做错事了,我是去找庆生哥哥,让他骂骂我的。”

“你真没出息。”那黄裳小姑娘大声谴责。

宝儿很受教地低头,小小声说:“我可想他了。”

“我也想他。”黄裳小姑娘忽然哭了起来。

宝儿睁圆了眼睛,问:“你做什么哭了?”

“我难过。难过就要哭一哭。”

“我也难过,可我都忍着不哭的。”

“为什么?”

宝儿脆生生地答:“把眼泪哭没了,到庆生哥哥那就哭不出来了。我要见着庆生哥哥才哭。”

“你真笨。”黄裳小姑娘说:“就得没见着的时候好好哭,等见着了就不能哭了。哭的时候好丑的,我要在太阳哥哥面前美美的,决不掉眼泪。”

是这样吗?宝儿眨眨眼睛,“你说的,好象也有几分道理。”

习宛珮彻底头大了。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人精。不会是宝儿的朋友吧?她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真如习宛珮所料,事情麻烦起来。

那个黄裳小姑娘是宝儿在客栈里偶遇的,虽从前互不相识,可却是一见如故,甚是投机。而且两个人都是悄悄离家,要去找“哥哥”的。

这下子二人更是相见恨晚,聊得甚是开怀。

习宛珮过去与她们一桌,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那黄裳小姑娘自称姓凌,名叫凌诺。

江湖上姓凌的有名人物好几个,习宛珮虽没听说有凌诺这号新崛起的,也没听说过有“太阳”这号人物,但也提防着她的身世来历。之前她倒是不慌这个,可如今她是准备对宝儿做坏事,为免横生枝节,所以不得不防。

岂料这凌诺的防心比她还重,“我们又不打算一起过日子,萍水相逢,你知我姓甚名谁便好,打听我的来历底细做什么?”

这把习宛珮堵得一噎,她刚要说几句缓和下,凌诺却转了头问宝儿:“她也打听你的家世来历了吗?”

宝儿没心没肺的点头,“问了啊。我说我来自京城,家里姓龙,我爹是龙三。”

“那她的底细你知道吗?”

宝儿道:“我知道她是个落了难的姐姐,我在青楼遇到她的,她被坏人欺负,是我把她救下了。然后我们就相伴着一起上路。”

“上路了这么久你都不知道她底细吗?”

“我知道她名字啊。”宝儿觉得这样很足够,能称呼上人就行。

“光知道名字有什么用?”凌诺当习宛珮不存在,继续教训宝儿。于她看来,二十多岁的女子,没携伴没成家,这种混江湖的显然比较老道,又神神秘秘不透露自己来历,光打听别人的,指不定有什么鬼主意。

“可是我知道她来历也没什么用。”宝儿摇摇脑袋,“就算她告诉我她是哪的,什么底细,我也不知道哪是哪的。所以知道了跟不知道也没甚差别。”

“这倒也是。不过你问不问与她说不说是两码事。你们一起上路,她就该告诉你这些的,这是诚意。”

习宛珮坐在一旁,面色有些尴尬。这凌诺话说得不客气,但其实是在理的。只是她一开始就心思重,想着宝儿的背景身世能为她所用,她小心权衡,形势不明之前确是有所保留,没太透露自己的事。宝儿单纯,也不问,她也就这般瞒了下来。

“凌诺妹妹说得对,这事是我没想周全,失礼了。我也不是故意要隐瞒什么,只是那时没聊到这事,我也就没特意提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我没多想。如今说来,倒真是我的不对。我是红阎门弟子,被青锋派所害,被下毒擒到青楼,是宝儿妹妹救了我的。我们那是小门小派,许是妹妹们都没听过。”

凌诺看了眼宝儿,又问:“你怎地这般闲,为何要陪着宝儿跋山涉水去寻亲?有什么企图?”

“宝儿救了我,我自当报恩的。她一个小姑娘独自上路,危险重重,我陪着她相护也是应当的。”

“你被抓到青楼妓院,对姑娘家来说,这可是深仇大恨,欲将害你之人千刀万剐才对,你为何一点不着急复仇,反而陪着宝儿慢慢闲逛?”

“咦,要复仇吗?”宝儿不解,“那大娘骗了我去,我也没想着要把她千刀万剐。”

“那是你傻。江湖险恶,姑娘家被送到花楼任人欺侮,这位女侠居然一点没记恨,不去寻仇,反而有闲心陪你逛,你不觉得奇怪?”

“没觉得。”宝儿老实回答。

“所以你一定当不成女侠,你好呆。”

“我没想过要当女侠的。我一直呆在家里。”

两个小姑娘自顾自地聊了起来。习宛珮有些紧张,若是这凌诺小丫头不走,要跟着她们,那恐怕明日师父的计划是办不成了。

这般一想,当日夜里,习宛珮又悄悄地出去寻师父商量去了。

这夜里宝儿也没闲着,她去了凌诺的屋里,两个小姑娘聊得起劲。

“姐姐出去了,也不知去了哪?你说等她回来我要不要问问她?”

“我跟你说,那个红阎门我听说过。她们与一个叫青锋派的互相仇杀,最后落了下风,损失了大半弟子,也算是灭门之灾。不过江湖上没人愿意帮她们,因为这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人。听说是红阎门的掌门将青锋派的掌门及大弟子杀了,手段凶残,所以她们也不在理。青锋派原就行事狠毒,自然是要报复的。你想,这种时候,这个习宛珮不处理她师门的正事,陪着你去找哥哥,不奇怪吗?”

宝儿颦眉认真想,“你这么说,倒也真是有些怪了。要是我,一定先顾着家里的,才不管外人。”

凌诺点头,“她今天的脸色表情也有点怪。”

“这个还好吧。我出来这一路,看到不少人脸色表情都这样。”

“我也是。所以我都有防备呢。”

“难道是外面的人都怪怪的,只有家里人才正常?”

两个小姑娘都不觉得是自己有什么问题,反正是外人古怪就对了。这越说越是投机,凌诺传授了许多离家出走在外小心的经验,宝儿听得连连点头。

“诺诺,你知道得真多。”

“那当然了,我爹和我哥他们知道的可多了,我娘以前也想当女侠来着,不过我不想当女侠,我要当花谷宗主夫人的,所以我得学许多东西。”

“花谷在哪里,没听说过呢。”

“那是个神秘的地方,可美可美了,是太阳哥哥的家。据说他们那的规矩,只有本族人才能呆在那,外人是不让进的。太阳哥哥很久没来看我,我怀疑是不是因为这个。我是外族人,所以他不能跟我在一起。”

宝儿一听,投以同情的眼光。她跟庆生哥哥是因为太同族了,关系太近了,也同样是愁人的事。

“不过,规矩就是个屁。”凌诺精神抖擞,“反正我要去找他,见了他,我要好好骂骂他。”

好有气势,好羡慕!

宝儿还没说话,忽听得屋外头“咔嗒”一声轻响。凌诺显然也听到了,她看了宝儿一眼。两个小姑娘都坐了起来。

这大半夜的,怎么有这动静?

两个姑娘轻手轻脚猫着腰趴到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一个黑衣人蹲在原先宝儿住的房前,用一小筒插门缝里,正往屋里吹气。

宝儿猛地用手捂着嘴,免得自己叫出声来。凌诺皱眉看着外头。

那黑衣人吹完了气,等了一会,把门轻轻撬开进去了。过了一会,空着手出来,左右张望,似在寻思。这时廊上又起声响,有住客喝了酒说着话正上来,那黑衣人迅速闪进宝儿的屋里躲藏。

凌诺一拉宝儿,抄起她的包袱,悄声道:“我们快逃。”

宝儿顾不得多想,她跟着凌诺从窗户跳了出去。

“这人定是冲着你来的,他知道你住哪间房,找不到你,也许还会来我这。”凌诺拉着宝儿一路急奔。“那个习宛珮,这种时候怎么不在了?”

“我的包袱还在那屋里呢。”

“这种时候怎么还惦记包袱?”

“里面有银子。”

“……”

“还有我的衣裳。”

“……”

“还有我那些用来对付坏人的小玩意。”

“你不叫宝儿,你叫宝呆吧。”

两个小姑娘一路绊嘴一路往前奔。她们并不知道,这夜里,有位年青人风尘仆仆地赶到客栈,可惜找到了宝儿的客房,却见不到她的人。

客房里还残留着迷香的气息,宝儿的包袱放在床尾,年青人把包袱打开,轻轻抚了抚她的衣裳,脸色却阴沉得难看。

习宛珮回到客栈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番情景。她也终于见到了宝儿每天挂在嘴边的庆生哥哥长什么样。

龙庆生来了,宝儿却不见了。

见到了龙庆生,习宛珮知道自己麻烦大了。

京城龙府,威名远播。

龙宝儿的单纯与不谙世事差点将习宛珮误导了,她差点以为龙府里的人都这样。但她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果然龙庆生证实了这一点。

这才是正常的龙家人,精明、犀利、给人莫大的压力。

相比之下,那个龙宝儿若不是冒牌货就是个奇葩。

她当然不是冒牌货,因为龙庆生对她很紧张。这种紧张不流于外,却让习宛珮深深体会到,所以她知道她麻烦大了。

因为龙宝儿是在她手里不见的。

“你知道宝儿是谁吗?”

“知道的。”习宛珮看着龙庆生那张年轻却严厉的脸,心里很紧张。

“既是知道,那你意欲何为?”清亮的双眸盯得她心里打鼓,了然的神情让她一阵心虚。

习宛珮硬着头皮说着那套编好的说辞。“宝儿姑娘救了我,为了报答她,我打算陪着她一同上路寻亲,也好照应照顾。”

“你红阎门正麻烦当头,你被人所害陷身青楼,自身难保,如何对宝儿照应照顾?若是有心对她好,就该离她远点,免得青锋派误会,也将她当成目标才对。你一路相缠,陷她于危险境地,打的什么主意,当我不知道?”

习宛珮咬牙,拒不承认。“我能有什么主意可打,我确是诚心诚意对宝儿好的,她一个小姑娘,独身上路,自是凶险,况且她一派天真,单纯可爱,若是身旁无人照顾,又如何能安全走到今日?龙公子切莫血口喷人。”

“宝儿安全走到今日是你照顾的?”龙庆生冷笑。“这一路你给她出银子住店吃食雇车了吗?这一路有遇匪遭劫靠你动手了吗?宝儿虽单纯天真,却是把自己照顾得不错。你不用往自己脸上贴金,宝儿安全走到今日,与你何干?我只知道我赶到这里,看到是一屋子没散去的下三滥的迷香,你若是真护着她,怎地真出事时,你偏不在了?你一路留下同门印记,又与你师父见面嘀咕,要说没什么歪主意,我可不信。”

“这迷香确实与我无关,许是青锋派下的手,我跟你一般,也是刚赶回来,我不知道宝儿去了哪里。”

“是青锋派还是你们红阎门,我会查出来的。无论是谁干的,都与你脱不了干系。你要好好祈祷宝儿没事,不然她受了什么伤害,我定让你十倍奉还!”

年轻俊朗的脸庞透出了杀机,习宛珮混江湖这么些年,看得出他说到做到。她有些慌,又辩道:“我确实不知她去了哪里,是谁劫她的。我是去见了师父,但我们什么都没做。”

是还没来得及做,她师父是打算不等了,先下手为强,让她先回来稳住龙宝儿,只她没想到一回来看到的却是宝儿失踪被劫的情景。

这时候屋门有人轻敲两下,一个外貌不起眼的汉子走了进来。他对龙庆生一抱拳,报道:“公子,那黑衣人追丢了。住在对面客房的小姑娘也不见了,小的进去查看过,行李包袱都带走了,没留下什么线索。”

习宛珮又惊又疑,怎么这么快他们就开始追查了,连那个姓凌的小姑娘他们都知道?

“她是谁?”龙庆生盯着习宛珮问。

“那个凌诺吗?我不认识她,不知道来历,她疑心重,没说太多自己的事。她是宝儿在客栈认识的,我不认识她。”习宛珮赶紧撇清关系。

龙庆生没说话,只侧头看了一眼那汉子,汉子低首,似明白了意思,退下去了。

龙庆生坐在那处,盯着习宛珮半天,忽然道:“宝儿是我的宝贝。”

这话的语气让习宛珮一颤,真觉得他会拿刀子剐了她。

“她也是我们龙府的宝贝。你真以为,我们龙家会让她自己独身上路,不管不顾吗?”龙庆生道:“宝儿离家,在青楼那处探子便查到了她的行踪,她救下你一起逃脱的事我们都知道。只是大家怕招了宝儿不高兴,才瞒着她一路暗地护她,我紧赶慢赶,过来接她。可惜我迟了一步,探子知我今日到,却是起了疏忽。若宝儿没事还好,若她少了一根毫毛,我都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这边龙庆生在说狠话,那边宝儿和凌诺却是在商量大计。

“如今看来,我们俩得齐心协力,互帮互助才行。”

“是说要一起上路吗?”宝儿颦了眉,一起上路她没意见,可她还在惦记她心爱的包袱。

“是得一起行动,落了单,就更危险了。”

“那我们是先去找我庆生哥哥,还是先去找你太阳哥哥。要是让我提议,我想先去找我庆生哥哥。”

“宝呆。”凌诺一声喝:“你现在没包袱了,没钱没银没衣裳,这一路还得靠我,所以还是听我的,先去找太阳哥哥。”

“可是你太阳哥哥不是住在神秘的地方吗?找他的难度一定比找庆生哥哥的难度大。再说了,你是要去骂他的,万一把他骂生气了,把我们关起来,那我怎么去找庆生哥哥?再说了,没钱没银不怕的,我二伯父说过的,只要有钱庄的地方,就有我龙家的银子。我可以去拿些银子花花的。只是包袱里有好些别人送的玩意,还有庆生哥哥送我的衣裳,我舍不得。”

“哎,说你呆吧,你又精明起来了。”凌诺背起手来,少年老年的模样踱着步子。“其实现在不是先去找谁的问题,眼跟前麻烦的是,不知道谁要对你下毒手呢。我们虽然逃了出来,可不知会不会被追踪上,若我们没有防备就上路,万一再遭毒手可怎么办?我可是大侠世家出身的,为侠者,不能见死不救,我不能丢下你不管,所以这事稳妥些,我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你家里让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哦,果然是大侠。”

“没让我这样,不过当大侠的不都这样嘛。”凌诺豪气地拍拍胸脯:“我绝不会比爹爹差的。他们年纪大了,该轮到我们小一辈的威风了嘛。”

“你真厉害。”宝儿挠头:“我家里就不这样教。我大伯父说了,莫管闲事。我二伯父说了,无利不起早,要是闲事有利可图还是可以管管的,我爹说了,反正我没机会碰上,别想太多。”

“幸好你遇上我了。”凌诺对龙家长辈的不仗义很瞧不起。“宝呆你别怕,有我呢,我带着你闯江湖,一定让你见着你庆生哥哥。”

凌诺所知的跑江湖三大法宝,易容、装傻、藏得宝。

宝儿对此心存疑虑:“这跑江湖难道都是出来做坏事吗?不然为啥要易容装傻藏东西呢?”

凌诺觉得跟她没法解释,只道:“宝呆啊,装傻你是不用装了,宝呢,你两手空空,也没什么可藏的了,所以,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易容。”

宝儿想了想,认为有道理,坏人认不出她了,自然就不好下手。

于是凌诺跟宝儿一起一番折腾。两个姑娘讨论来讨论去,又试了不少妆容,一次又一次的推翻结果,不是嫌弃易容的样子太丑,就是觉得有样貌没形态,装不像,最后的最后,终于商定了,宝儿扮成小公子,凌诺扮成她的妹妹。

宝儿对着镜子照半天,终于对小公子的模样表示满意,凌诺也照半天,对自己保持了原有的姿色甚感开怀。两个女娃娃都脱离了易容的初衷,只计较起美色来。

不过也不知是她们走运还是这种蹩脚易容还真管用,反正她们顺利出了城,没人劫她们。两人雇了艘船,朝北驶去。

“你跟那个习宛珮说过了你要去中兰城,所以你的目的地是暴露的,我们不能往南走,要朝反方向,往北走。”

“那我们走向北了,什么时候拐回南边?”

“能拐弯的时候就拐了。”

“我离庆生哥哥越来越远,心里会难过。”

“你没上路要找他的时候,不是更远吗?”

“对啊,所以才要找他啊。可是越找越远,比坐在家里更难过。”

“你忍着。”凌诺话是这么说,但是自己想想,想到她离太阳哥哥也是这样,上了路寻他,越寻却似乎越寻不见,还不如坐家里时知道见他无望的心情。

想着想着,她的眼泪下来了。

“喂,喂,你怎么这么爱哭啊。”宝儿皱着脸看她,看着看着,难过地垂头。“我忍着,我要忍到见到庆生哥哥再哭。”

“不是告诉过你见了面要美美的,别哭吗?”

宝儿皱着脸蛋想半天:“可是如果庆生哥哥面前不能哭,那也没处好哭了。庆生哥哥不会嫌我丑的。”

居然不嫌丑?凌诺这么一想,对比自己总是小心翼翼,心里更是难过。

两个姑娘坐了三天船,到了下一城。观察了两天之后,觉得似乎没甚危险,于是打算再往下走。这天凌诺出去雇马车,刚回小屋带宝儿出来,屋顶忽地一声响亮的口哨声响。

凌诺抬头一看,大惊失色,拉着宝儿快跑,可刚跑出巷子,迎面就跃来一个年轻人。凌诺停也不停,拉着宝儿转身再跑。这时屋顶那个吹口哨的汉子已然追了过来。

凌诺大喝一声,反掌就朝他拍去,那汉子并不迎战,闪身避开。倒是后来的那个年轻人逼了过来,斥道:“胡闹!”

宝儿眼前一花,眼见那年轻人已袭到凌诺身后,伸手就要抓她。宝儿不及多想,抬掌就朝他拍去。那年轻人一个轻巧转身,也不知是什么招数,竟一下探掌将宝儿的手腕擒住。

身形之妙,动作之快,宝儿竟然没看清。

凌诺转过身来,看到的就是宝儿落入虎掌的情形。她没有冲过来救她,却是一脸惊慌,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叫道:“宝呆,你莫慌,先做几天人质,我会回来救你的。”

先做几天人质?

那年轻男子听得这话一扬眉,放开龙宝儿,跃身便去追凌诺。宝儿想也不想,一掌又向那男子打去。男子侧身闪开,宝儿挪步探身,再向他击去。她这两招是龙三教导,龙庆生陪练,使出来行如流水一气呵成。

那男子之前小看了她,又一心要去追凌诺,轻忽之下,却是被宝儿两招缠住了,浪费了些时候,待他震开宝儿追上去,凌诺已经冲到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宝儿想跑,却被两个汉子围住了,打也打不过,只得束手就擒。

那年轻男子回了来,皱着眉头,一脸不悦,盯着宝儿看。

宝儿跑不掉,也皱着眉头,盯着他看,心想好歹也把恶人相貌记清楚,日后有机会跟庆生哥哥告状,把他们都揍扁了。

那年轻男子没为难宝儿,没打没骂,却是把她抓回了一个大院子,关在了一间屋里。

“你是小子还是姑娘?”那男子问。

宝儿一副小公子装扮,但相貌太过秀气,所以那男子觉得她是姑娘,为保险起见,还是问一问。

可宝儿不答,皱眉给他看。

“你叫宝呆?”

宝儿还不答,皱鼻子给他看,你才呆!

“你是如何认得诺儿的?”

这次宝儿脸都皱起来了。

这人居然还知道凌诺的姓名?

“你是何人?姓甚名谁?从哪来?你如何识得凌诺的?劫了我,意欲何为?你打算对凌诺做什么?”

宝儿一连串的喝问让那男子挑了眉,一脸惊奇。

搞没搞错,她才是阶下囚,被问话的那个是她好吧?

年轻男子双臂抱胸,没回话。宝儿盯着他瞧,觉得他那样挺有架式的,她坐得也累了,干脆也双臂抱胸,顿时觉得舒服许多。

那男子失笑,忽然道:“我叫凌睿。”

龙宝儿点点头,没应话,对这名字也没什么反应。

那男子又道:“我是诺儿的哥哥。”

这下宝儿好奇了。她眨巴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凌睿,问道:“你是太阳哥哥?”话一问完,她自己又道:“不对,你若是太阳哥哥,她才不会逃跑呢。”

“我是她哥,不是太阳哥哥。”

“就是说,你是另一个哥哥?”

“我才是正经哥哥。”

宝儿眨眨眼:“太阳哥哥不正经?”

凌睿差点没被宝儿噎着,这妹妹也不知从哪结交的朋友,怎么这般宝里宝气。

“我姓凌。”他耐心的再一次说明,“诺儿也姓凌。”

“那又怎样?”

“我跟她一个爹娘养的,我们是正经兄妹。”

“那又怎样?”

“什么怎样?”凌睿觉得跟她说话脑袋疼,她到底想说什么?

“你是哥哥,太阳哥哥也是哥哥,可是凌诺要找太阳哥哥,却看见你就跑,难道你不觉得你该反省一下?”

凌睿愣住。

他娘的,他妹妹看见他就跑,他该反省?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明明是凌诺那臭丫头离家出走惹麻烦,他这个做兄长的奔波劳累四处寻她,到头来他还得反省为什么他家妹妹见到他就跑?

凌睿瞪着宝儿。

宝儿也不惧,直勾勾地看回去。又问:“你是要拆散凌诺跟她的太阳哥哥吗?你不觉得这般行事很不应该吗?你把她吓跑了,她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如何担当?你掳了我来,意欲何为?我也很忙的,你不能囚我在此。”

很忙?凌睿差点又要笑了。

“你是何人?”

宝儿抿嘴不答。

“如何与诺儿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