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大河第三部 1998(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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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思申虽然在丈夫面前几乎为所欲为,可是到底不愿看他气急,更因为这些问题更多涉及社会制度的完善,宋运辉到底不可能闹独立王国,她便立刻转了话题:“好啦,我该说的说完。大前年我去小雷家,大哥指给我看一处山道,据说正是你走出大山求学深造的通道,听说也正是那条路上,你姐姐遇到大哥。我对那条山路很好奇,灰郎,我现在有闲,要不等小引放假回来,你请假出来,我们一家去那条山路走走?”
 
  宋运辉奇道:“那条路还通着吗?你……想探访我的心路历程?”
 
  “你草木皆兵。”但被宋运辉一说,梁思申倒反而牵挂上了,好像走那条山路真的有什么象征意义了似的。她是真的不愿意看到丈夫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政客,她挺想,他是一个例外。
 
  宋运辉被妻子纠缠不过,其实他也好奇那条他双脚丈量着走出农村的那条山道如今会是怎样,他也不担心妻子对他心灵变迁的探寻。那都是小事。他只担心与妻子的一席严肃谈话中妻子对他的看法,那看来是她的心结,那么也必然得成为他的心病。他怎会失去人-性-呢?这一严重指控显然不正确。他虽然说,她任何要求都可以答应,可是不合理的要求呢?考虑到梁思申心里的龃龉,想到夫妻关系可能转向“貌合神离”,宋运辉无法不把谈话当回事。他太爱,她若冷落他,他的人生会崩塌一半。
 
  他想,或者他应该与妻子有更多沟通,对于有些事的处理,他有诸多无奈。可他也意识到,如果是意识形态方面的重大差异呢?就像……他以前看待他的导师水书记,当时,那时怎么看水书记怎么是白脸--奸-臣。想到这儿,他不由得一阵心惊,他的太太,会不会也像他当年看水书记一样地看他?他再想,即使时至今日。他又如何评价水书记的人-性-?扪心自问,他对水书记的人品评价还真不高。那么,而今他自诩水书记的嫡传弟子,旁人评价他,是否亦如他评价水书记?
 
  宋运辉虽然极其推崇水书记的手段,可毕竟并不认同水书记的为人。他注视着遥远的水书记,想以后行动决策时候得有所顾虑。
 
  杨巡很快得知梁思申已成功买下萧然在市一机的股份。他虽然不知道价位如何,但想到萧然当初肯以白菜价卖股份给他,当然梁思申所得报价肯定更低。如果这样,他替梁思申算计,只要稍一转手,她就已经大赚一笔。天哪,简直是玩家中的高手。
 
  考虑到宋运辉坐落在东海总公司,万一梁思申买下市一机,目的不是转卖,而是打算落地生根好生运作呢?他想梁思申不是个能处理鸡零狗碎的人,倒是想看看她下一步如何出手,他很有心再度与她合作。
 
  第二天上班,杨巡便接到一条更加震撼的消息,梁思申进驻市一机,日方管理人员于会后退出管理。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梁思申也买下了日方的股份?杨巡好好地定下神来,才打电话去恭贺。
 
  梁思申奇道:“你在我身边安-插-着谁?千里眼追风耳都不如你。”
 
  “你这么招摇的身份,用得着我安-插-人吗?一举一动都在全市人民眼皮子底下。难道以后市一机全归你?”
 
  “基本上,没问题了。是笔好买卖。”
 
  杨巡倒吸一口冷气,道:“日本人给你的,也是萧然那价?”
 
  “稍高,但还算合理。”
 
  “加倍,转手给我吧,我一次-性-付款,砸锅卖铁都得筹资一次-性-付给你。你拿着钱做你的下一笔大生意去,不要陷那工厂事务-性-工作里。”
 
  梁思申一笑,“再说吧,我还没头绪。”
 
  杨巡又提出:“或者你有很大计划,你可以考虑,我是这儿的地头蛇……你今晚有空没?我们见面吃饭详谈。”
 
  梁思申却半真半假地笑道:“你晚上不需要回家看你的宝贝女儿?”
 
  杨逦旁边听见电话,“嗤”地一声,“给拒绝了?认命吧。你们怎么还可能合作?”
 
  杨巡郁闷了好一会儿,但即使再郁闷,他还是写出一份方案,传真给梁思申,他建议梁思申将市一机的市区厂房置换到郊区,这地块与市中心直线距离近,面积巨大,好好开发起来,即使没有热点也可以做出热点,只要有能力有能量有资金,想怎么折腾那地块,就怎么折腾。
 
  但梁思申只回电谢谢。杨巡很是失落。他从小杨馒头一步步地发展到今天,项目是越做越大,而今虽然看到很多赚钱机会,他也正着手操作,可缺乏挑战-性-,总是缺少激\_情。可像市一机地块改造那么大的项目,人一生只要做上一个,到死都有吹牛资本,那是挑战极限啊!可是梁思申显然对过去的合作留有阴影,杨巡无处着力。
 
  杨巡心里其实还有另一重考虑,他很想寻找机会,通过与梁思申的第二次合作,让他哪儿跌倒哪儿爬起。也减少一下对梁思申的愧疚。但这话他对谁都没脸说。
 
  天气一天一天地热起来,蔷薇谢了,栀子开了,茉莉与玉簪也在夜晚次第开放。锦云里在梁思申的悉心操作下,自春到夏,鲜花不断。
 
  可外公却在这般典雅繁华中,想到粗糙的雷东宝,不知那个一会儿鲁智深一会儿李逵的汉子现在恢复没有,精神头如何,健康状况会不会比他这个老头子更糟。
 
  可是他现在懒得离开锦云里走那么远的路,他只好问宋运辉,雷东宝而今有没有音信。宋运辉告诉外公,他只联络得到韦春红,雷东宝一直不肯接听他的电话。他只知道雷东宝现在能走路了,神智完全清楚了,戒酒了,戒烟了,而今最大爱好是捏一把柴刀上山砍柴,一去就是半天,砍柴回来是劈柴,劈柴之后是烧柴,可以耐心地蹲灶窝里半天都不出来,人瘦了,落形了,嗓门小了。
 
  外公心说,什么嘛,这也叫卧薪尝胆?一个才届中年的汉子打算就这般无所事事打发后半辈子?年龄比雷东宝大一倍的他都还老骥伏枥,壮心不已呢。比如他最近非常关心长江洪水,呆在电视机前的时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长。
 
  杨巡因关心经济形势而看新闻联播,捎带着也关注上了长江洪水。杨巡最先还看得兴高采烈的,对着电话上浊浪翻滚的画面大呼小叫,让任遐迩一起“观赏”。他告诉任遐迩,他以前所住山村每到雨季,四周山上的水全部往底部村庄里流,他们经常是眼看着小溪里的水翻滚上涨,变成宽阔的大河。然后大河里的水漫撒开来,他们小孩子在水里痛快地打水仗,那时候的水真清,打水仗乃一大享受,现在好生怀念,估计那什么洞庭湖鄱阳湖一带的孩子现在也可以狂打水仗了。当年等水一直漫到家里,大人们的脸上才严肃起来,带着他们背上家当顶一大块油布往山上躲。小孩子还高兴得稀里哗啦的呢,现在想起来都好玩。不过雨总是那样有规律的,下着下着,过了梅雨季就晴了。他估-摸-着电视里的浊浪翻滚画面到了七八月也得因为秋季来临降水减少而得以缓解,所以都没当回事。
 
  但随着雨没完没了地下到七月,杨巡不好意思再没心没肺地“观赏”了,有时因为应酬错过新闻联播,回家还是会问一下那边情况如何,有无恶化。他没亲眼见识过山洪,却知道村里有几处遗迹,竟是山洪冲垮的石头墙。电话上的洪水若是决堤,沿岸百姓的家那就得跟他当年东北时期遭愤怒矿工洗劫的电线店一样,数年积累,一朝完蛋。他至今想起当年的困境还有点胆寒呢。他因此也不知心里哪根筋搭上了,特别关心长江沿岸局势的变化。今天一回家,任遐迩就告诉他,新闻播出年纪那么大的朱经理亲自抵达重灾区探望灾民。
 
  杨巡当即感觉那边境况可能比想象中更糟,要不然怎么会惊动总理大驾?他打开电视转了一圈,没看到类似新闻,就上楼洗澡,看过睡梦中的宝贝女儿小碗儿,下来正好赶上晚间新闻。上海同看一条新闻的外公看完后严肃地瘪着嘴睡去了,这边的杨巡对妻子道:“遐迩,我们刚才吃饭说到捐款了。他们有几个被各自的婆婆叫去要求捐款,饭桌上净听他们骂人,不肯捐。可都说这回估计逃不过,要不报个数字上去,回头捐不捐另说。”
 
  任遐迩奇道:“都那么有钱,捐点儿出来又伤不了筋骨。也忒鸡贼。过几天我们也得被找上吧,你怎么办?”
 
  杨巡道:“不过听他们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国家平时有好处都给了东海他们那些企业,要捐钱了才想到我们,凭什么啊?我们个体户不偷不抢,猫角落里做边缘分子,前几年才被承认身份,让开私营有限公司。轮到捐款起来,怎么就那么认我们法人地位了?你说谁会一个电话请走宋总谈话,让他掏钱?即使让掏也掏的是国家的钱,他个人能掏多少?明显不公平。”
 
  “嗳,是啊,每个月税费教育附加费城市建设费什么的我们私企从来不落下,可说起来我们私企好像是三等公民,这个不准入那个不准入,怕我们扰乱经济秩序。等捐起钱来又要我们做道德楷模,什么逻辑?”
 
  杨巡“扑哧”一声笑出来,“发牢骚也得听知识分子发啊,你这话放今天饭桌上,就把他们的盖了。说实话,我本来想怎么伸把手,今天听他们一席牢骚,我也气不打一处来。都当我们的钱是不义之财一样,以前拿个白条谁都敢上来收费,今天变成捐款了。就算退一步,要捐也得先找萧然他们那些人,他们那挣的才是不义之财,说什么也得捐点儿出去安慰良心。哪像我们提心吊胆这点儿产业,每分钱拿出去都是割-肉-。”
 
  两个人夫唱妇随,同声共气。临睡,任遐迩却问一声:“这个月要不要拿笔现金出来放着?”
 
  杨巡抓抓头皮,再抓抓头皮,“真要做好人?”
 
  任遐迩莞尔,“真是,狗-肉-包子上不了席。这几天肯定得找你,你做好思想准备吧。”
 
  杨巡愣了会儿,连声说“睡觉”。今天这顿饭吃得,本来看电视看得满腔都是热血,硬是给吃出满腹的反社会来。
 
  隔天杨巡在酒店遇见宋运辉,却得知当天早上,梁思申买了一车子的消杀药品,带上刚从美国回来过暑假的宋引自驾赶赴九江了。杨巡想想那辆牛高马大的切诺基,心说那车真派上用场了。杨巡很想知道梁思申带去多少钱,但追问之下,宋运辉不肯详说。只说不是小数目。
 
  其实宋运辉不便将梁思申准备用于灾区的钱公之于众。梁思申的意图很明显,替她爸爸消孽。她不仅自己出钱,还大大勒索了梁凡一笔,倒是放过外公,还是外公自觉将钱奉上。因此她不肯留名,不愿公开,一切都希望悄悄地完成,谁也不惊动。宋引是听说计划后自告奋勇跟去做保镖的,爷爷奶奶好生不舍,但是爸爸鼓励。她几乎是在车上倒的时差。
 
  杨巡估计宋运辉嘴里的不是小数目应该起码十万起档。但再想到梁思申的大手笔,那个不是小数目,会不会百万起档?他都无心应酬,回家便告诉任遐迩,宋总太太估计捐了上百万,这还是保守数字。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任遐迩好久才问一句:“宋总太太的是不是不义之财?”
 
  杨巡摇头,“应该不会是,以前跟我合作时候再怎么辛苦都不愿搬出特权。人这种-性-格应该很难改变。”
 
  任遐迩想了会儿,道:“他们国外的,慈善方面与我们很不同。他们那边的富豪很能经常回馈社会。小碗她爹,我们现在也算是有点儿头脸的,那个……虽然我们一肚子的反社会,可别为富不仁。我们也得有自己做人的准则。”
 
  杨巡虽然点头,可并没回答。他想到很多。他想到在正统社会里低三下四讨生活的日子,想到过去几乎遭全民唾弃的个体户生涯,想到虎口夺食般从萧然等强权手指缝里扒来钱财,想到那在计划体制下提心吊胆的生存,想到至今即使手头再多的钱也无法准入的某些商业领域。他想到他心中缠绕不去的恐惧,那是长期游离于体制边缘人的警惕,警惕任何可能致使擦边球变为违法的政策风吹草动。他能没有怨气吗?他即使再是人们口中的大老板,却依然似乎不受体制承认。他被那些个体朋友提醒,心里没法不对捐款要求产生反感。他不能总吃最差的饲料,挤出与人同样的奶,太不公平。
 
  可杨巡即使已婚,多少在心中还是把梁思申当作天上那弯皎洁的月。对于梁思申的举动,他更一厢情愿地往好里想,往高里倾慕。想到梁思申和他看着长大的宋引而今正在奔赴灾区路上,他有点没法将“不公平”三个字像前天一样理直气壮地挂嘴边上。他问任遐迩,究竟要不要捐?任遐迩奇怪他旧事重提,就说她的意思是,本来想捐的话,还是捐,别因为别人说几句话就改变立场,做事得听从自己的第一意愿。
 
  杨巡心中的天平摇摆着,但第二天被个私协会请去谈话时候,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嘴上开了一张空头支票。他不甘心被那些人理所当然地要走一笔他的血汗钱。
 
  回来,正好有人找他询问市一机的相关事宜,希望杨巡这位众所周知的宋总老乡搭桥,向宋太太转达运作市一机的意向。杨巡绕过宋运辉,直接一个电话打到梁思申的手机。可三言两语,梁思申的话题就转到所见所闻上。
 
  “杨巡,不出来不知道,情况比电视上说的可能还严重。长江安徽段都没逃过,堤坝岌岌可危。”
 
  听着梁思申充满叹息的语气,杨巡忍不住道:“你帮我看看,我能做点儿什么。”
 
  梁思申道:“我原先想,先带上肯定有用的消杀药品,带着的钱到目的地再见机行事。现在看来都不用到目的地,凡是民生物资都需要。怎么,你也准备过来?”
 
  杨巡愣了一下,脱口而出:“这么花钱,不心疼吗?”
 
  梁思申不便解释她心中最强烈的本意,只得避实就虚,“东海公司号召捐款的口号说,拿出你的社会责任心来,奉献你的爱心。”
 
  杨巡笑道:“都这么说。可看到那些肥头大耳的人说这种话,你不觉得讽刺?不过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信。”
 
  梁思申寻了一句开心,“既然相信,那么拉两车方便食品来。”但梁思申绝不相信杨巡这个把钱眼儿看得比天大的人会舍得花那个大钱。在她印象里,对于杨巡,做什么都好,就是别打他钱的主意。跟杨巡合作,根本不能有双赢这个概念,只能讲求奉献。
 
  杨巡却一根筋搭牢,认真上了,觉得好像是他对梁思申有了承诺似的,若赖账不做,他便是连这么个最后一次表白自己的机会也丧失了。他回头没二话,让任遐迩出钱来,从自家市场里的批发商那儿用出厂价直接进了一卡车矿泉水,一卡车方便面,一卡车食油、火腿肠、饼干等物,一卡车防风挡雨的塑料篷布,装了满满四大卡车的货色,他亲自押车上路。
 
  不仅是所有认识杨巡的人惊奇,连任遐迩都惊奇,觉得杨巡这么做是太阳从西边出了。清晨在市场门口统一装车时候,一行四辆一汽卡车,非常威风。杨巡自己坐在旧旧的普桑里面,车后放满自家捐出来的旧衣物被褥,与妻子依依话别。东西还在装着,消息就一传十十传百地哄闹开了,连市场里面的摊主都围过来将杨巡当西洋镜看,因为都知道这人绝非善类。有头有脸的几个人笑话杨巡究竟背后是不是拿这四车货跟谁做了交易,却没一个人表扬杨巡做得好。杨巡反而觉得自在,嘻嘻哈哈应付着。不料节外生枝,区委书记得讯赶来了。
 
  面对书记带着表扬的询问,杨巡竟然吭吭哧哧地应答艰难,先是避而不认,推说别人让买,书记就逼问别人是谁,杨巡想扯到梁思申头上去,却被杨逦大大方方地揭发。那书记是杨巡认识并要好的,见此好笑,索-性-打电话让电视台过来采访,让给宣传宣传。杨巡愕然,回头看妻子,却见她幸灾乐祸地笑。因一家人都知道他每天强调低调低调,最不愿做抛头露面的出头鸟,就担心给飞来横祸打中。一会儿记者扛着摄像机十万火急赶到,杨巡心里已经有了草稿。记者问他为什么,他说有人比他去得更早,报说前方缺粮,他才跟上。记者又问他那个“有人”是谁,他说他保密工作没做好被暴露,绝不能再招供那个“有人”是谁,大家不过是凭良心做事,都不想敲锣打鼓趁灾给自己脸上贴金。后面记者再怎么问,杨巡都装傻打混过去。让他表现崇高非常勉为其难,让他装傻打混他却是得心应手。最后还是书记说了几句场面话,杨逦也很体面很文艺腔地帮大哥唱了几句责任义务之类的高调,杨巡才千载难逢地红着厚脸皮在大伙儿的鼓掌起哄声中领着车队浩浩荡荡上路。他从倒车镜中看到的是刚才一直沉默的妻子担忧的目光。
 
  一直开到外环,杨巡才给任遐迩打电话,让她别担心,人家总书记总理都去的地儿,他也不会有事。他心说不到危难时候看不出真情,杨逦还在人前口若悬河,小碗儿妈更应该发言也肯定能说得铿锵有力,却一声不吭。杨巡很是感慨。互道珍重的话说完。杨巡一声“遐迩”,嘿嘿笑着却有点难以启齿,他的心情很愉快,又是非说不可。“遐迩,要早知道今天场面那么大,嘿嘿,应该组织一下啊。你晚上千万守着电视,不,你先回家试试录像机还好不好用,你把那段新闻录下来,全部新闻都一起录,以后给小碗看她爸……不行你拿摄像机对着电视机拍,最好双保险。我那些讲话不知道会剩下多少,弄不好都剩老四在说。”
 
  任遐迩听着发笑:“不不,你今天说的话才好呢,实在话,即使不上电视也没什么。小碗她爹,今天你真……怎么说呢,平日里大家围着你喊杨老板杨哥,都没今天来得风光。而且你表现得特别好,不虚伪,不浮躁,小碗懂事后看到这段录像,一定会为她爹骄傲。你心里高兴吧?”
 
  杨巡道:“没想到今天人模人样一下,还真挺高兴。你说我从小到大,没挨老师几次表扬,今天让大伙儿那么表扬,我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两人一齐大笑,任遐迩本来很担心杨巡一路安全,这会儿也放松下来,“啐,才正经一会儿功夫,又贫上了。哎,小碗她爹,你有没有觉得其实我们也不一定得做边缘人物。说实在的,以前我对个体户的印象也不好,说起个体户就跟坑蒙拐骗联系到一起。个体户被边缘化,爹不亲娘不爱的,一部分原因还在于自己平时的行为,即使你说那是给逼出来的。你说呢?像我们今天这样实实在在负起区书记说的社会责任,谁还敢说我们的不是?头脸还是得自己挣,我刚才看着你那么登样,我也真欢喜,一边还替小碗儿欢喜,她爸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