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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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同样是做秘密工作,一样性命交关,一点不比地下党

    差,只少了一条,不会捉进国民党司令部,日本宪兵队,不会吃老虎凳,也不灌辣椒水。康总

    说,难讲了,现在有SM,有的女人,心甘自愿,喜欢受刑罚,情愿皮带抽,吊起来最适意。梅瑞

    说,我好好讲一点心事,康总就开始打畴,讲戏话。康总不响。梅瑞说,昨天我想一想,真也不

    想做了,还有啥意思呢,我准备回上海了,准备离婚。康总说,上一次不是讲,已经离婚了。梅

    瑞笑笑说,我只要回到了上海,跟我姆妈的关系,也就恢复了,上海有我朋友,比如康总,阿

    宝,沪生,上海女人,跟上海男人最讲得来。康总说,小开也是上海人呀,三个人一道工作,有

    啥具体矛盾呢。梅瑞说,康总又准备打听了,我不想再提这个人了,讲起来,小开算上海人,早

    就去了香港。康总说,人跟人,完全是一样的,毫无地方分别。梅瑞说,我喜欢讲规则,讲信

    用,领市面的男人,对待女人,先要真心实意,不吊女人的胃口。康总说,一样的,现在社会,

    真心真意的女人,也比较少了。梅瑞一笑。康总说,洋装瘪三,越来越多了,包括旧社会的“荷

    花大少”。梅瑞说,啥意思。康总说,阮囊羞涩,性喜邪游,夏天穿得漂亮,有几副行头,到了冷

    天,衣裳就差远了。梅瑞笑笑。康总说,上海人过去讲,“不怕天火烧,就怕跌一跤”。梅瑞说,啥

    意思。康总说,房子是租来的,烧光无所谓,自家西装,一百零一身,跌了一跤,穿啥呢。梅瑞

    说,等于我姆妈讲的,身上绸披披,屋里看不见隔夜米。康总笑笑说,已经讲了一大串,梅瑞到

    底要谈啥。梅瑞笑说,我也不晓得谈啥,开无轨电车,可以吧。康总说,讲起来,小开是资产阶

    级出身,到资产阶级香港住了多年,见多识广,事业有成,总应该开开心心。梅瑞说,又提小开

    了,我不会讲一个字的。康总说,梅瑞与小开,到底有啥矛盾。梅瑞说,我不想讲。

    康总说,坐了半天,东讲西讲,心里闷,男人坏,到底想谈啥。梅瑞说,我发昏好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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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总说,总结起来,事业上,梅瑞有声有色,母女关系紧张,感情不满足,欢喜某个男人,由于

    种种原因,只能等。梅瑞点头说,也许是这样。康总说,我想到一句言论。梅瑞说,讲。康总说,

    女管教讲的,男人做的计划,一个比一个聪明,女人做的计划,一个比一个笨。

    此刻,梅瑞眼睛睁大,身上的爱马仕套装,爱马仕丝巾,爱马仕胸针,忽然一抖。梅瑞说,

    我听讲这些年来,银行高管外逃太多,最近上面表示,今后多让女人做高管,女人比较守责,

    比较老实,这就等于讲,女人胆子小,比较笨,心思比较定。康总听了,朝沙发上一靠,哭笑不

    得。

    阿宝与沪生,走进西区一幢法式花园,徐总出来迎接,此地是徐总上海公司总部,安稳静

    雅。三个人到客厅坐定。徐总说,我要感谢沪先生。沪生说,不客气,先汇报情况,丁先生的藏

    品,做一本画册,绰绰有余了,出版社少量包销,精装还分AB两种,每册码洋八百块,老实讲,

    这是出版社吃进的一块肥肉,我可以拿回扣,这全靠徐总带我出来混。

    徐总大笑说,讲啥笑话呢,无论如何,我同老丁,是靠沪先生指路,靠沪先生混,我要谢

    的。阿宝说,西北方面,摄影师已经选定,两间库房里,几百件名堂,一张一张拍照,常熟老房

    子里几十件,也要重新认真拍。

    徐总说,北方人讲,好饭不怕迟,老丁过意不去,下个月,想请两位高人,飞一趟西北,走

    走看看。阿宝说,我排不出空来。徐总说,西北朋友多,但现在,要请我夜里出门,已经谢绝。

    阿宝不响。徐总说,不是寻女人,是去觅宝,一般是探洞打到一半,老丁请一顿饭,价位与尺

    寸,台面上讲定,中人协调,一口价,小墓,一般付两到四万,中人收进,大家连夜下乡,到一

    个小村,老乡备了锄头铁错,一群人走夜路,到了地点就挖,一小时见分晓,挖出金银财宝,还

    是几根骨头,全部归客户,不论中头彩,摸空门,自家吃进,记得最后一次夜出,墓室太浅,中

    间直接掘开,结果发现,历代已经盗掘多次,剩一堆骨头,电筒照来照去,泥里只见一只金戒

    指,唐朝公主格调,有波斯纹,等于古代高级进口首饰。大家收工,我与老丁回城,天已经亮

    了,到了我房间,老丁讲,如果挖到了好名堂,大概要出问题。我讲为啥。老丁讲,这一次,阴

    气特别森,这批人有问题,说不定,弄到后来,我跟徐总,是活埋完结。我笑笑讲,不可能的。

    老丁讲,电筒光一照,发现这批人,个个青面獠牙,凶杀犯一样。我听了,当时是笑笑,其实我

    的心情,与老丁一样,照这一行的规矩,掘开墓,就要掩埋,要上香,这一趟收场,眼看唐公主

    曝尸旷野,中人也不管,带了人马就离开了,老丁深受刺激,戒指当场塞到我手里,关门走了。

    戒指摆到我房问的小台子上,第二夜,房间墨黑,台面有一道亮光,过五分钟,又亮一次,我一

    吓,看看戒指,想到了唐公主的手节骨,我吓了,只能开电灯,整夜看电视,第三夜,我叫了一

    个按摩小姐上门推油,做到一半,小姐的眼睛,一向是尖,看到了金戒指,赤了两条大腿,上手

    就戴,我一吓。小姐讲北方话说,老公,这是我姐姐的,还是哪个小三儿,哪个狐狸精的。我

    讲,现在不要动,不要过来。小姐讲,干嘛呢。小姐手指雪白,戒指金黄,白肉配黄金,实在好

    看。我讲,喜欢就戴走。小姐张大嘴巴,开心至极,定归要为我,再做一个全套,要陪夜。我讲,

    现在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要休息,结束了。我一面付钞票,一边讲,谢谢关照,谢谢谓十

    谢,谢谢谢谢谢谢。

    三个人吃了几口茶。沪生说,照片拍两套,我转送青铜器权威过目,再转请马老过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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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书名。徐总说,添麻烦了,等画册印出,全世界博物馆,我全部要寄,新闻界,大小领导干

    部,关系户,亲眷朋友,人手一本,接下来,就做私人博物馆,常熟的房子,也会做博物馆。沪

    生说,国外有记录,私人博物馆,过不了三代,古董收藏,老实讲,就是一个人代为保存几十

    年,也就这点作用。徐总不响。沪生说,压箱宝,一般遇到了三D,就要抛了。徐总说,三啥,三

    围。沪生说,碰到欠债Debt,离婚Divorce,死亡Death,宝贝就转手,等于张三保存四十年,

    李四收进,传两代,流到王五手里,王五跟了古董,一同葬棺材,埋两百八十三年,人烂光,古

    董掘出来,流到赵六手里,三十年后,小辈转让,李七买下来,因为太喜欢,再进棺材,闷了一

    百三十一年,然后。阿宝看看手表说,讲下去有底吧。沪生说,古董不生脚,可以到处乱跑,寿

    命比神仙还长。

    其实人是死的,古董是活货。徐总不响。阿宝说,国际标准,捐出来最太平。徐总说,讲是

    这样讲,我看五十年代的捐赠人,领到国家一张纸头,比如“热爱祖国”奖,眉花眼笑。阿宝说,

    总比抄家好吧,全部搬光,发一张清单。沪生说,讲起“文革”这一段,阿宝总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