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水第13章:泪满春衫袖(下)

查看目录    直达底部

  80
 
  卢茜不明白,从江北煤码头回来后,江河为什么突然对秦海涛产生了兴趣。
 
  江河自有他的理由:方秋萍一案笼罩在一团迷雾中,她为什么诈死,诈死后的阴谋是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唯一可以把握的线索就是被方秋萍侵吞的那上亿元售煤款,方秋萍如果活着,决不会对这笔巨款放手。与廖汉中一番长谈,他断定这笔售煤款的下落秦海涛知道;况且,卢茜向他提供的琊山矿的重要情报无疑也出自秦海涛之口,而秦海涛的消息来源绝非赵达夫一条渠道,因为许多核心机密赵达
 
  夫未必一清二楚,很有可能与方秋萍有关。他的这个推测得到了“9·08”专案组的认同,并指示他抓住这条线索,寻找整个案件的突破口,这些,他自然不能向卢茜吐露半字。
 
  在江河的办公室里,江河坐在办公桌后面,卢茜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两个人已经谈了半个多小时,话题始终围绕秦海涛。
 
  卢茜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特别是江河旁敲侧击问到她和秦海涛的一些交往深度,比如秦海涛和方秋萍关系是否非同一般,更是让卢茜心生抵触:“局长,我印象中您现在已经不是公安局长了,怎么您的问话方式总叫我感觉是在提审犯人呀!拜托您,转换一下思维模式,好吗?”
 
  江河佯装生气地瞪了卢茜一眼:“你这丫头,道理早给你讲了,我猜测秦海涛知道琊山矿巨额售煤款的去向,如果我们能帮着老廖把这笔巨款追回来,既避免了国家的巨大损失,又有利于我们和琊山矿的进一步合作嘛!”卢茜不明就里,江河无法把话说透,她对江河所言愈发反感。秦海涛对她虽然谈不上一片冰心在玉壶,但至少是真情实意吧?江河也是手握秦海涛提供的琊山矿核心机密才把廖汉中请到东江港,如今两家重修旧好,江河居然怀疑秦海涛知道售煤款的下落,暗中展开对他的调查,这不是典型的过河拆桥吗?
 
  江河见卢茜沉着脸不说话,索性捅破窗户纸:“卢茜,秦海涛家里,是不是有很多硬木家具?”
 
  “我对硬木家具没什么概念,什么是硬木家具?”那天去秦海涛家里,她一直在西式客厅里坐着,看到的都是美式家具。
 
  江河说:“就是八仙桌、太师椅、条案那类明清家具,材质多是花梨木或紫檀的。如果秦海涛家里有很多硬木家具,说明他可能具有文物或古董方面的知识,这对方秋萍会产生很大的影响,甚至可能改变方秋萍的人生道路,你明白吗?”
 
  卢茜觉得江河的想法很古怪,方秋萍人都没了,纠缠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她脑子飞快地旋转着,看来琊山煤矿财务方面出了问题,廖汉中他们怀疑方秋萍动用了煤矿资金购买文物,所以才叫江河回来盘查秦海涛。
 
  “江局长,是不是琊山煤矿有人营私舞弊,廖汉中他们认为方秋萍和秦海涛合谋动用售煤款购买文物,您所以对秦海涛产生了怀疑?”卢茜直截了当问。
 
  江河一挥手:“这事不是你应该关心的。工作我已经给你布置了,你想办法完成就是。”这是江河对付卢茜的不二法宝,工作交待清楚后,根本不听她叫苦,反正知道她有能力完成。
 
  卢茜暗暗叹了口气,明明不愿意,却还要服从,在江河面前如此迷失自我,她发现自己不可救药的程度并不亚于刘希娅。
 
  江河见卢茜沉着脸,从兜里掏出一块煤精递给她:“这是廖汉中这次来东江送给我的,我一个大男人,和这种小玩意不搭界,送给你吧,别噘着嘴了,拴一头毛驴都有富余了!”
 
  卢茜扑哧一笑,接过那块打磨得很光滑的煤精,在阳光下它闪着柔和圆润的光泽,卢茜很是喜欢。
 
  也是巧,从江河办公室刚一出来,卢茜就接到了秦海涛的电话,约她来家小叙。想到江河的托嘱,她稍一犹豫答应了。
 
  卢茜是吃过午饭坐渡轮过江的,她不想在秦海涛家里吃午饭,尤其不能喝酒。那天下午,她无意中看到了秦海涛注视她的眼神,不知为什么,那里面闪烁着一种东西,让她心动,也让她有点害怕,她要守护好自己。秦海涛没想那么多,卢茜答应来,他就很满意了,不吃饭可以喝茶,他存有上好的冷香普洱和木府吐司,以此来款待卢茜更有情调。
 
  卢茜进屋坐下,秦海涛兴致勃勃地为她表演茶艺,在冷香普洱里加上木府吐司,沏出一壶香气浓郁、别具风味的茶来。有好茶还要有好壶,秦海涛用的是一只造型古拙的宜兴紫砂壶,泥质细腻圆润,壶身和壶盖上用堆雕的技法雕出几簇灵动的竹叶,壶嘴和壶把则像是一根老竹自然弯曲而致,古趣天成。
 
  秦海涛没对卢茜说这把壶的价值,近些年收藏界热衷于收藏宜兴紫砂壶,秦海涛这只壶出自名家之手,用的又是已绝迹二十多年的红泥,价值不会低于六位数。不过卢茜对紫砂一无所知,吸引她目光的不是这只壶,而是放壶的茶船和茶船旁六件套的茶具,茶船和茶具的材质都是硬木,做工精细,雕着漂亮的云纹和龙凤纹,看来秦海涛还是真喜欢这类硬木制作的东西,难怪江河怀疑他具有文物或古董方面的知识。
 
  卢茜品着茶,心里琢磨着这两样东西算不算古董,秦海涛又给她杯里续上茶水,说道:“这茶味道怎么样?冷香普洱加木府吐司,是现在最时髦的喝法,据说这种喝法还是一个台湾艺人发明的。”
 
  卢茜好奇地问:“是吗,木府吐司是什么,一种香料吗?”
 
  秦海涛说:“不是香料,也是普洱茶的一种,只是香气很独特。”
 
  卢茜端起茶杯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果然异香扑鼻,笑笑说:“你倒蛮会享受的,这套茶具也漂亮,是硬木的吧?”
 
  秦海涛来了兴致:“不错,花梨木的,你看看这‘鬼脸’多漂亮!”
 
  卢茜拿起一把精致的茶勺欣赏着,问道:“花梨木的,是不是很值钱,我听说现在花梨木的东西都算是古董了?”
 
  秦海涛笑起来:“也不能这么说,花梨木是很值钱,不过不是什么花梨木的东西都能算作古董。”
 
  “哦。”卢茜试探性问,“那明清时代的花梨木家具,算不算古董?”
 
  秦海涛点点头:“明清时代的,当然算。年头在那放着嘛,熬也熬成古董了,如果是精品,那可就不是一般值钱了!”
 
  卢茜心念一动:“我没什么概念,也没见过那些家具,你家里有吗?”
 
  秦海涛带着几分炫耀说:“倒也有几件,马马虎虎也算是精品了。”
 
  “是吗,能让我见识见识吗?”卢茜脸上的微笑有些僵硬,江河的判断被证实了,她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甚至隐隐希望秦海涛能够拒绝她,这样她就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江河,她在秦海涛家里什么东西也没看到。秦海涛兴致正高,巴不得向卢茜展示一下他的收藏,站起身说:“好啊,东西都在中式客厅里,我带你去看看。”
 
  中式客厅和西式客厅完全是两重天地,卢茜是见过世面的姑娘,站在秦海涛这间中式客厅里也不禁目光迷离,暗暗诧异秦海涛在这江北小镇上竟然营造出这么一方天地!这种古色古香有着多宝格和硬木雕花隔断的中式客厅,以及客厅里美轮美奂的硬木家具,她以前只在电影里见过,没想到秦海涛居然把自己的客厅也布置成这样,他还真是蛮有中国传统文化底蕴。
 
  “怎么样,还不俗气吧?”秦海涛脸上有种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
 
  卢茜用手抚着一张花梨木圈椅:“这是明式家具还是清式家具?”
 
  秦海涛微微一笑:“你看呢?”
 
  卢茜一撇嘴:“我哪里分辨得出来?”
 
  秦海涛卖弄道:“这有什么难分辨的,看看线条就能分辨出个八九不离十,我告诉你,明代家具一般都是圆形线条。”
 
  卢茜瞪大眼睛:“我看这屋子里的家具都是圆形线条!”
 
  秦海涛笑道:“你说对了,我这客厅里都是明代家具。”
 
  卢茜似有不解:“为什么都是明代的,清代的就不算古董了吗?”
 
  秦海涛坐在一把圈椅上,也示意卢茜落座,然后珍惜地拍拍圈椅的扶手:“谁说清代的不算?当然算,不过我不喜欢清代家具,做工过于繁杂,给人一种堆砌感,喧宾夺主了。”
 
  卢茜觉得秦海涛说得不错,赞同说:“有道理,还是明代家具的圆形线条好,简单明快,更能突出木质本身的特点,是不是?”
 
  秦海涛夸奖了她一句:“你悟性不错嘛,一点就透,我看你也能玩古董。”
 
  卢茜心头一沉,江河认为秦海涛具有古董和文物方面的知识,甚至怀疑他利用这方面的知识影响到方秋萍的人生道路;那么,同样的话,秦海涛是否也对方秋萍说过呢?卢茜心里突然感到很不舒服,沉默着没再说话。
 
  秦海涛看出卢茜脸上的不悦:“怎么了,刚还好好的,一转眼怎么生起气来了?”
 
  卢茜气哼哼说:“我没玩古董的天赋,这话你留给别人说去吧!”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这气生得莫名其妙,倒像是无端吃方秋萍的醋。
 
  秦海涛嘿嘿一笑:“这是怎么说的?这话除了对你说,我还能对谁说?”
 
  秦海涛见卢茜仍不说话,自语道:“其实这种东西也就是个摆设,真要说舒适性,比沙发差远了。我心情不好时,躺在宽大的美式沙发上,晃晃悠悠的就像躺在船上。有时想想人生也不过如此,疲惫时索性闭上眼睛,躺在一条船上随波逐流。”
 
  卢茜不以为然:“你怎么一下变得这么灰?谁又没说这些东西不好,干吗和美式沙发比,一个是文物,一个是商品,有可比性吗?”
 
  秦海涛脸上露出微笑:“这么说,你认同这些东西的价值了?”
 
  卢茜点头道:“当然认同了,我虽然不具备这方面的知识,总还不至于蠢到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吧?”
 
  秦海涛拍拍一张花梨木条案说:“这方面的知识还不好具备吗?跟着我耳濡目染,用不了几天就熏出来了。”
 
  卢茜揶揄他:“有那么容易吗?那你是跟着谁熏出来的,不会是师娘吧?”
 
  卢茜这话不完全是随口一说,她忽然觉得江河的判断也不一定准确,凭什么一口咬定方秋萍是受秦海涛的影响倒腾文物,说不定秦海涛还是受方秋萍的影响才喜欢这些东西呐!
 
  秦海涛的回答让卢茜失望了,他一本正经说:“大小姐,这个玩笑开不得,我可是跟着我姥爷耳濡目染熏出来的,他老人家要是还活着,得一百多岁了,你说我是跟师娘熏出来的,老人家若是九泉有知,还不气得在棺材里打滚!”
 
  卢茜吐吐舌头:“对不起,不知者不为罪。”她歪着头想了一下,“没听秦局长说过呀,你们老秦家还玩古董?”
 
  秦海涛笑道:“我妈那一枝儿上的,和老秦家有什么关系?老秦家都是土包子,这些东西在我叔叔眼里全是破烂,白给他都嫌占地方,就知道弄几个瓶子罐子什么的摆家里附庸风雅。”
 
  卢茜笑着追问了一句:“这些东西真的很值钱吗?”
 
  秦海涛嗔怪地看了一眼卢茜,用手指着那张花梨条案说:“你知道这张条案前几年我收的时候多少钱?不到一万,现在拿去拍卖,一百万都打不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卢茜心里沉甸甸的,一百多倍的利,足以让人疯狂了,江河怀疑秦海涛与方秋萍动用售煤款合伙做文物生意,不是空穴来风。
 
  “你母亲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吧,要不你姥爷怎么懂古董?”卢茜问。
 
  “这倒是。”秦海涛点头道,“我姥爷在北京开过古玩店,那时候叫北平,至少也算家道殷实吧。我小时候是在我姥爷家长大的,我姥爷可是个大玩家,青花、古玉、金石字画、老红木家具,样样精通……”秦海涛滔滔不绝说着,卢茜听得很入迷。
 
  “红木家具就是你说的硬木家具吗?”她问。
 
  “对呀。”秦海涛说,“紫檀、花梨、乌木、酸枝、鸡翅这类硬木家具,统称为红木家具。老红木家具就是明清时代的硬木家具,以紫檀、花梨为贵,十几年前还不难找,现在可是凤毛麟角了,尤其是那些做工细致,榫肩基本上没有松动的精品,近两年身价暴涨,何止百倍千倍,简直就是万倍。”
 
  “看来你还真是行家,我一点都不懂,这方面的知识很难掌握吧,你有没有这方面的书籍?”卢茜又问,江河嘱咐她旁敲侧击,她也不好问得过于直白。
 
  秦海涛一笑:“书倒是有几本,你感兴趣的话可以拿回去看看,不过也没多大用,要想掌握这方面的知识,主要还是靠实践,没见过大量实物,别想熏出来。”
 
  卢茜幽幽地说:“那算我白说了,我又没有一个开过古玩店的姥爷,这辈子算是熏不出来了。”
 
  秦海涛半开玩笑半认真说:“别那么悲观嘛,我可是得了我姥爷的真传,你跟着我一样能熏出来。”
 
  卢茜脸微微一红,她听出秦海涛话里有话,迟疑了一下,说:“凭什么你得了你姥爷的真传?他老人家为什么不传给儿子、孙子,要传给你这个外孙子?”
 
  卢茜这几句话像是用刀子在秦海涛心口上狠狠划了几下,秦海涛顿时沉默了,脸上流露出哀伤的表情。
 
  81
 
  卢茜刚一过江,江河接到廖汉中电话,告知已发出20万吨煤通过东江港中转,这让江河兴奋不已。近来可以说好事连连:琊山煤矿发货了;集装箱码头改造工程彻底修改,孟建荣接受了5000万以内的工程造
 
  价;以煤运为基础,外贸运输为重点的经营方略有条不紊地步入实施轨道。放下电话,他搭乘下一班渡轮也过了江,他有事要和沈奕巍商量。
 
  三个小时后,江河走进了沈奕巍的办公室。沈奕巍听说琊山发煤了,高兴得一拍脑袋,说这可真是及时雨,我刚安排了80名经过培训的两劳人员上岗,正好有事干了。江河见手下这员干将兴致正好,就开口说:“奕巍啊,你是二级独立核算的法人单位,按说我不该干预你的工作思路。”
 
  沈奕巍打断江河的话:“局长,您这话说得可让我承受不起,煤码头能有今天的转机,哪一点不是您呕心沥血的结果,何来干预之说?”
 
  江河摆摆手:“算了,你不用拣好听的说。告诉你,过江后,我先去了一趟刘黑子家。”他停顿了一下,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你也住在贮木场宿舍区,情况用不着我多说。煤码头的经营情况正在发生好转,现在已经有了一点积累,你有那么多职工住在那里,一个取暖,一个供水,这两个问题要立即着手解决,刻不容缓呀,再困难也要想办法解决!”
 
  沈奕巍对贮木场职工区恶劣的生存环境亲身经受,他又何尝不想立即解决?可是,煤码头的生产刚刚有一些起色,许多环节需要往里砸钱,仅第一批重新上岗的两劳人员工资每月也要几万元,他正为资金捉襟见肘寝食难
 
  安,哪里有钱救济林业局下属的贮木场呢!
 
  江河看出了沈奕巍的心思,又说:“取暖毕竟一季,吃水可是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不能少,水质好坏直接关乎人命,贮木场有那么多人身患癌症,不是就因为他们那个水塔里的水水质太差吗?奕巍啊,煤码头不是有自建的自来水厂吗,有没有可能给贮木场供水?”
 
  沈奕巍一口否决,煤码头的自来水厂,满足自身的生产、生活用水已经很困难,根本没有能力向外供水。江河沉吟着,看来只有改造贮木场那个自来水厂了,他想让沈奕巍出面和贮木场协商一下,一家出一半钱。
 
  沈奕巍起身为江河加水,放下暖瓶后说:“局长,东江港效益虽差,好歹还在地平线上,贮木场在哪里?刨地九尺难见天日!现在不要说东江市没有林业资源,全省也没有林业资源,贮木场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除了倒闭,没有其他出路。”
 
  江河沉默不语。
 
  沈奕巍坐下后掰着手指说:“我粗略地计算了一下,改造贮木场那个自来水厂,费用至少二百万,别说让他们出一半钱,就是让他们出一万块钱,也拿不出。”
 
  江河听沈奕巍叫苦连天,面色凝重起来:“奕巍,你这不可能那不可能给我说了一堆,这不是你的办事风格,在我印象中,你也不是冷血动物,你不要和我打哑谜了,把你的真实想法说给我听听!”
 
  沈奕巍被江河点破心思,不好意思地一笑:“我这也是畅想,我们煤码头完成四百万吨年中转量,只能算是突围,要想真正做大,必须建立起现代化的配煤中心,但扩建用地是个大问题……”
 
  江河两眼烁烁放光:“奕巍,你是在打贮木场的主意?你是不是想把贮木场并购过来彻底改造,搞成我们的配煤中心?你胃口蛮大、野心不小嘛!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有的这个设想?”
 
  沈奕巍如实说:“你那次到煤码头提出要搞一个现代化的配煤中心,还说东江港要给沿江电厂做‘燃料科长’,我就想到了贮木场。去沿江电厂考察,我也是重点调研电厂配煤这一块,各大电厂配煤能力基本为零,我们若能把一块搞起来,那可就是沿江电厂名副其实的‘燃料科长’了。”
 
  江河饶有兴趣地听着:“技术上我是外行,你再仔细给我讲讲。”
 
  沈奕巍拿出笔记本:“我这有调研数据,几个电厂用煤数据基本一致,煤炭均占生产成本的百分之四十以上。我这还有个数据,是廖汉中提供的煤炭报价,发热量三千五百大卡的煤四百元一吨,四千五百大卡的煤六百元一吨,五千五百大卡的煤八百元一吨。我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说在用电淡季时,电厂使用发热量四千大卡左右的煤就可以了,在用电旺季时,电网满负荷运行,就要使用发热量五千五百大卡的煤了。道理虽然很简单,但市场却不是这么回事,用电淡季时,货源只有八百元一吨的煤,电厂也不得不买来用,生产成本凭空增加百分之八十以上;到了用电旺季时,市场上只有四百元一吨的煤,电厂又不能不用,导致电厂发电不足,利润大幅下降,沿江几大电厂均叫苦不迭。如果我们煤码头能够搭建平台,建立起现代化的配煤中心,将不同产地、不同批次、不同质量的煤按比例精确搭配,满足沿江电厂四季用煤之需,我们按配一吨煤三元计算,配一百万吨就是三百万,配百万吨就是一千二百万,扣去成本工时,这一块的利润,也相当可观。”
 
  江河兴奋起来:“奕巍,这个设想如果能够实现,我们就不是被动的中转运煤了,东江港喊了那么多年从生产型向生产经营型转变,只有这一步迈出去,才真正谈得上转变。”
 
  沈奕巍点头道:“是啊,局长,这一步迈出去了,贮木场的水塔就不是改造的问题,而是另外选址按高标准彻底重建,贮木场可做配煤中心建设用地。当然,这一步能不能迈出去,还要看琊山煤矿给不给力,只有和他们深度合作,才能把这个平台搭建起来。”
 
  江河欲言又止,与琊山煤矿深度合作的前提是为他们追回售煤款。现在,人家一次就发来二十万吨煤,合作诚意一览无余,可是追款一事还毫无进展,卢茜再次成为整个链条上的关键节点,现在只有她能从秦海涛那里获得线索。但江河又不能不考虑,压在这个年轻姑娘肩上的担子是不是太重了,一旦她支撑不住,事态很可能就滑向另一个极端。
 
  82
 
  秦海涛没想到,卢茜主动提出到他家来品茗。
 
  这不是卢茜的愿望。昨天,她向江河讲了在秦海涛家的所见所闻,江河并不满足,又大讲了一番和琊山矿深度合作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希望她能在和秦海涛的接触中发现一些更有价值的线索。这让卢茜很不快,可是她又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好答应再去一趟。
 
  秦海涛这次没有招待她喝普洱,而是用盖碗冲泡大红袍,洗过茶后,满室飘香,他心里亦在琢磨,无论如何,与卢茜的关系今天应当有所突破了,她主动来家里,说明她对自己有好感,临门一脚如果没掌握好火候,以后再想破门就难了,一旦关系有了实质性的突破,卢茜就是煮熟了的鸭子,再也跑不了了。茶泡好后,秦海涛推着茶车过来,双手为她捧上一碗茶。卢茜接过来喝了一口,口舌留香,赞不绝口。秦海涛见卢茜一身素白衣裤,宛如一朵出水芙蓉,不由心动,便主动引出话题:“那天你知道我为什么伤心吗?”卢茜摇摇头。秦海涛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茶,目光穿过窗户,遥望远天,仿佛要穿越长长的时空隧道:“说起来可就话长了。”
 
  卢茜柔声发问:“能对我讲讲吗?”
 
  秦海涛正想通过这段讲述拉近与卢茜的距离,便一声叹息——
 
  一九六六年,是中国的劫难,也是我们家的劫难。我姥爷因为解放前开过古玩店,“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就成为“破四旧”的重点对象。附近中学的红卫兵抡着皮带,成群结队地到我姥爷家扫荡“污泥浊水”,今天来一拨,明天来一拨,家里被抄了无数次,古董、玉器、瓷器、名人字画,还有红木家具,砸的砸,摔的摔,搬的搬,就像蝗虫过后的庄稼地一样,顷刻间被扫荡一空。在我姥爷家里,我和小舅关系最好,小舅比我大十多岁,因为家庭出身的关系,他没有资格当红卫兵,就闲散在家里,带着我们几个小孩子玩。我姥爷有一件翡翠插屏,碧绿碧绿的,老坑种,润得像能掐出水来,小舅和我都知道,那是姥爷最心爱的古玩。那些日子,我和小舅最有成就感的事情就是如何把这件翡翠插屏藏好,让那些抄家的红卫兵找不到它。我们不停地转换地方,有时候把插屏藏在房梁上,有时候藏在房顶瓦片下边,有时候还藏在大树上的鸟窝里,红卫兵几次抄家都没抄出来。有一天,大舅和二舅看到了我们手里拿着这件翡翠插屏,立刻惊恐地大叫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敢留这个!”二舅从小舅手里夺过插屏就要摔碎,小舅和我拼命拉着二舅胳膊,哀求他不要摔。大舅把我俩拉开,说不摔了它,全家人都要遭殃。这件翡翠插屏,就这样被二舅摔碎了。姥爷知道翡翠插屏被摔碎后,难过得好几天没吃下饭,以后七八年的时间,都不和大舅二舅说话。
 
  “那个年代发生的事情,真是不可理喻。”卢茜叹了口气,问道,“你是不是从那时起,心里就有了一种文物和古董的情结?”
 
  “也许是从那时候起吧,也许还要再晚几年。”秦海涛说得不是很明确,“其实我姥爷把希望都寄托在我小舅身上,可是我小舅六九年离开北京去了云南,从此就没再回来过,连我姥爷去世他都没回来,我姥爷真是死不瞑目啊。”
 
  “那是为什么,你小舅出什么事了吗?”卢茜对秦海涛的家事愈发感兴趣。
 
  秦海涛摇摇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清楚,‘文化大革命’结束后,我大舅二舅还有我母亲,相继去云南看过我小舅,也许他们内心觉得愧对小舅吧?因为一直没有把他办回北京,不是没有机会,而是小舅执意不肯回来,他至今和我大舅二舅还有我母亲也没有什么往来。”
 
  “也许是那件事对他伤害太深了。”卢茜说,“可事情都过去几十年了,再深的伤口也应该抚平了,一件翡翠插屏不过是身外之物,能比得上兄弟间的亲情吗?再说你大舅二舅也
 
  是迫不得已才砸碎那件翡翠插屏的,你小舅为什么就不肯原谅他们呢?”
 
  “卢茜,你能这么说,可见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可是很多事情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秦海涛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你们家的事情可真够复杂的,难道你小舅和你大舅二舅还有别的什么恩怨?”卢茜语气虽然平淡,她内心非常渴望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秦海涛的小舅扎在云南几十年不肯回来?
 
  秦海涛答非所问:“卢茜,我这还有一件旗舰级的东西,一张有三百年历史的硬木雕花大床,你有没有兴趣看看?”卢茜点头,跟秦海涛出了两式客厅走进卧室,不由一怔,她被这张大床的精美震撼了,赞叹道:“真漂亮!”
 
  秦海涛得意地说:“这是我的镇宅之宝。”
 
  卢茜笑问:“这是你花多少钱收的,拿去拍卖恐怕要上到八位数了吧?”
 
  秦海涛摇头道:“这可不是我收来的,这是我姥爷留下来的。这张床又大又沉,七八个小伙子都抬不动,一直放在我姥爷的卧室里,抄家时才幸免于难。我姥爷去世前,把这张床给了我。”
 
  卢茜抚着床柱说:“你姥爷可真够疼你的,这么贵重的东西都给了你。”
 
  秦海涛说:“我姥爷最疼的其实是我小舅,这张硬木大床现在虽然值上千万,那时候可值不了几个钱。当年那个翡翠插屏不砸碎的话,现在也上亿了,不过这些东西终究还是可以用货币来衡量的,我姥爷还有一件无价之宝,传给了我小舅。”
 
  “无价之宝!”卢茜惊异地瞪大眼睛。
 
  “不错。”秦海涛说,“这是我们家的秘密,至多只讲给了你。这件事是我姥爷去世前告诉我的,连我母亲和我大舅二舅都不知道,我姥爷有一方古滇国金印,印上刻有‘滇王之印’几个字,用他老人家自己的话说,没价,给多少钱都不换,这是国宝!”
 
  “古滇国?”卢茜似解非解。
 
  秦海涛微笑着解释:“史记里记载,‘滇王与汉使者曰:汉孰与我大?及夜郎侯亦然。’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滇王问汉朝使者,是你们汉朝大呢,还是我们滇国大?后来夜郎侯是学了滇王,也用同样的话问汉朝使者。历史上,滇王是这一类自大的始作俑者,虽然这是笑谈,不过滇王的这种自信,也足以反映出古滇国当时的国力了。古滇国的文物完全可以和秦始皇陵、四川三星堆古蜀国的文物相媲美,都是国宝,无价之宝!”
 
  卢茜听得很入谜,她望着秦海涛,目光中竟有一缕柔情闪过。
 
  秦海涛兴致更高了:“我姥爷这个人非常爱国,他对我说过,这枚古滇王之印,是他在抗日战争时期无意得到的,他知道这是国宝,他说只是替国家保存几十年,他百年之后,还是要捐献给国家的。”
 
  卢茜心里油然而生崇敬之情,问道:“那捐献给国家了吗?”
 
  秦海涛叹息道:“欲捐无门啊!一九六九年正是国家动乱之时,中苏边境上又响了枪,报纸上广播里天天都是要准备打仗,打大战、打核大战,人心惶惶。我姥爷家被抄了无数次,那枚古滇王金印被我姥爷亲自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才保存下来,我姥爷又担心打仗,生怕这枚金印毁于战火之中,于是在我小舅去云南插队的时候,让他把金印带去了,用我姥爷的话说,即使有失,也算让它重回故土吧。这事只有我姥爷和我小舅两个人知道。我小舅到云南几年后,局势逐渐稳定下来,我姥爷写信让他回来,他也回信说很快就回来,谁知一直没回来。以后几年,无论谁给他写信,他都不肯回信,连我姥爷亲笔写的信他都没回过。用现在的话说,我小舅属于有性格缺陷的那种人,在某些问题上极端偏执,一九八一年我姥爷病危,加急电报不知打了多少个,他也没回来。我姥爷最后那段日子是我陪护的,直到去世前三天,我姥爷才对我讲了金印的事,他说你小舅不肯回来,一定是金印出了事。他后悔啊,当初把金印交给小舅时,说了一句‘人在物在,物失人亡’的话,如果不是金印出了事,小舅怎么可能不回来见他呢?”
 
  秦海涛说到这里,长长吁了口气:“唉,我姥爷就这样郁郁而终,他老人家玩了一辈子古董,除了这张硬木大床,什么都没留下。”
 
  卢茜伤感地点了下头,用手抚着硬木大床上精美的雕花说:“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段故事,你就是因为有了这些经历,才喜欢上古董的吧?”
 
  秦海涛站在卢茜身后,他刚才和卢茜有过瞬间的对视,捕捉到了卢茜目光中的些许柔情。凭借多年猎艳的经验,他知道卢茜已经在情感上接近了自己。一般而言,目光中有这种情愫的女孩心灵已不再设防,于是他一边说一边试探性地把双手轻轻按在卢茜的肩膀上:“可以这么说吧,只不过一开始不是有意识的,只是觉得家里有这么一张硬木大床,应该找点能搭配它的家具和摆设,后来慢慢就上了道。”秦海涛这么说着,按在卢茜肩膀上的双手也在加大力度,坚实的胸膛紧紧贴在她的后背上。
 
  卢茜心里一阵慌乱,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可是她心里并不反感秦海涛的举动。也许是卢茜的默许鼓励了秦海涛,秦海涛胆量骤长,突然抱住她用力向前一拥,卢茜站立不稳,和秦海涛一起倒在硬木大床上。接着,秦海涛强行俯下身去,试图用热吻封住她的嘴,一只手也伸到她胸前,触摸到了她丰满柔软的乳房。
 
  卢茜就像遭到电击一般,身体一下子僵硬了,继而又觉得有一股热流贯穿全身,胳膊一软,再也撑不住秦海涛
 
  的胸膛,任由他的身体重重地压下来。
 
  “卢茜,我爱你,嫁给我吧,我会对你好的。”秦海涛一边热吻着她,一边喃喃低语,他知道,关键时刻还是这些老掉牙的话最能打动女人的心。
 
  卢茜心里明白秦海涛对她的感情,他说的这些话应当是出自内心的,也许他真的是第一次见到她就喜欢上了她,否则他怎么可能告诉她那么多秘密?她又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即使相爱也应该有一个相互了解的过程,这样刚一表白就有肌肤之亲,有悖于她所接受的教育和她的道德底线。况且,她对秦海涛还不完全了解,他如果真的和方秋萍合伙走私文物,她应该远离他才是。可是秦海涛的亲吻和抚摸又使她难以自持,她甚至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呻吟声,被他爱抚时全身战栗的快感彻底摧毁了她的抵抗力,她内心无比纠结,她真的不甘心这样被他长驱直入。
 
  这一刻,卢茜眼眶里溢满了泪水。
 
  秦海涛继续吻着她,他知道,这个矜持漂亮的姑娘在他的热吻和抚摸下已经意乱情迷,他心里充满了征服这个漂亮姑娘的快感。可是,当他试图把她衬衫下摆从长裤中拉出来时,卢茜的身体却突然像弹簧一样弹起来,挡住他的手说:“不行,海涛,不能这样。”
 
  她突然想到了江河,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