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水第23章:涛飞浪卷江河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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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河上午十点钟出发,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开了近八个小时才赶到省城。
 
  没办法,高速公路昨天上半夜就封路了,只能改走国道。一路上暴雨如注,车行驶在柏油路上,就像船在水里划一样。所幸路上只有两次剐蹭,车主下来交涉几句就都私了了,要是碰上追尾、撞车,什么时候到省城就没谱了。
 
  江河抬腕看看手表,十八点,离长江特大洪峰通过还有二十多个小时,他把手表贴在耳朵上,马达走动的声音清晰地敲击着耳膜,一声紧似一声,让他的心情十分焦躁。此行尽头,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冰冷的手铐还是祝捷的花环。
 
  司机问:“局长,一天没吃饭了,吃点东西吗?”
 
  已是傍晚时分。省城无雨,夕阳正在下沉,捎走了天边最后几抹残辉,暮色好像是画家涂染在宣纸上的浅墨,正一点点向四周洇开。白天与黑夜换防,城市却像刚刚苏醒:一盏盏华灯绽开,一扇扇窗户点亮,公路上的车流,像一条蜿蜒腾挪的火龙,缓缓爬行;街面商号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是城市扭捏作态的各种表情,或暧昧或张扬。行人匆匆,间或有几声汽车喇叭鸣响,几缕音乐从某个K歌房传出……
 
  靓丽、热闹、沉稳、世俗,一如往常。
 
  江河向车窗外凝视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李商隐的《乐游原》: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是幼时父亲让他死记硬背的几十首唐诗之一,小时候不明白诗的意境,现在想起来,竟和自己的心绪有几分相似。
 
  江河淡然一笑道:“还是办完了事再吃吧!”
 
  驱车来到省府大楼,在值班室办进门手续,值班员一声感叹:“江局长,您真是福将,程省长抗洪下去了三天刚回来,听他秘书说马上还要走,您是早来半小时,晚来半小时都可能与程省长擦肩而过呀!”
 
  江河听了,心倏然一惊,幸亏没有吃饭,如果此次赴省见不到程省长,那不是连最后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这是吉兆。登记时,他又收到机房发在手机上有关子堤作用的一组最新数据,更让江河志在必得。
 
  推开程志的办公室,正在吃桶装方便面的副省长抬起头,见是江河,腾一下站起身,嘴里咽着方便面,用手拍着桌子上的一张省报:“你……你小子真是吃了豹子胆啊,拒不封堵闸口,还敢联合琊山煤矿一起向我施压,什么‘确保华东地区电煤通畅’,分明是要挟省防总嘛,不负荆请罪,竟然还大摇大摆闯我办公室?”
 
  江河知道一顿臭骂是免不了的,早有思想准备,赔着笑脸说:“省长大人,您先别生气,我带来了煤码头经过实地测量、多方科学验证提出的防洪预案,您过一下目?”
 
  江河双手将防洪预案递给程志。
 
  程志看也不看,接过来扔到办公桌上:“我不看,我问你,抗命不遵该当何罪?你以为党纪国法都是儿戏吗?”
 
  江河眼眶一热,泪水忽的在里面打转,他辛辛苦苦,舍家抛业,胆战心惊,生死不顾,为的是什么?别人不理解,程志应该理解啊!自己听命于程志,十几年经手过多起大案,哪个案子不是险象环生、惊心动魄,稍有差池,就会酿成大错,程志应该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蛮干的人。他不想据理力争,事关重大,许多事一时半会讲不清楚,一旦谈僵了,连转圜的余地也都没有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留给东江港的时间已经有限。
 
  程志见江河的眼圈红了,有些愕然:“怎么,你小子也会来泪奔这一套?”
 
  江河忍住泪水,走到程志跟前,把头一探,说:“程省长,您摸摸我的头。”
 
  程志伸出手一摸,吓了一跳:“怎么这么烫?发这么高的烧,你还往外跑,你真是不要命了!”
 
  江河望着程志:“程省长,我高烧近40度驱车近200公里,一天粒米未沾,冒雨来到省城,就是想让您看一眼我们的防洪预案。怎么?您难道连这点心愿都不能满足我吗?”
 
  程志忙倒了一杯开水递给江河,双手把他按在沙发上坐下,心痛地说:“我看,我马上看。”
 
  秘书推门进来,把几页材料放在省长的桌子上说:“这是刚刚收到的有关东江港的传真和电话记录,请您过目。”
 
  秘书转身要走,程志叫住他:“张秘书,你带江局长到医务室去看看,他高烧不退,要赶快采取些措施,就是铁人也禁不住这样的消耗啊!必要时,给他挂上水,派个护士照顾他。”
 
  江河起身要说什么,程志一摆手:“江河同志,你什么也不要说了,你和张秘书去看病,一个小时后,我告诉你最后的决定!”
 
  江河也觉得头昏沉沉的,前天夜里从医院回到指挥部,他一直没有遵医嘱好好休息吃药,刚才下车时浑身打冷战,知道又发烧了,借这个空当去打一针退烧针也好,还有那么多繁重的工作,这个时候,可不能倒下。于是说:“那好,我服从领导安排,不过,有一个情况我要向您报告一下,进门的时候,我刚收到卢茜的一组数据,只要以子堤最低处为基点,洪水不超过1.5米,我们的子堤就完全可以挡住。”说着,江河调出短信,举着手机给程志看。
 
  程志接过手机,看了一眼,说你转发到我手机上。
 
  一个小时后,江河挂着水回到程志的办公室,一个护士在一旁举着输液瓶。他本想打一针退烧针了事,医务室的大夫坚持给他挂水,说这样好得快,还说这是程省长的指示。
 
  程志正在案头翻看材料,见江河进来,上前扶他坐在沙发上,问护士:“要输几个小时?”
 
  护士回答:“最少也要再输两个小时。”
 
  程志拉一把椅子坐在江河对面,面色严峻地说:“溪口大堤上这道十八米宽的运煤通道,是我省抗洪链条上最关键的节点。封与不封,是把双刃剑。抗洪救灾,电力供应日渐趋紧,溪口煤码头的中转能力沿江最大,封上运煤通道,两淮的煤运不出去,十天八天尚可支撑,时间再长,沿江电厂无煤发电,给华东地区造成的经济损失就难以估量了,省里愁,中央也愁啊!”
 
  江河见程志态度有所缓和,言语之中似有转机,就说:“我们也是这么想,所以搞了防汛预案。”
 
  程志起身到桌前拿起防洪预案,用手轻轻拍打着那几页纸,重新坐回江河对面,口气已不像上级对待下属,倒有些像朋友间在推心置腹:“江河呀,处理沉船事故时,你向我汇报的获救者人数就打了埋伏,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实情,你们港务局有人在船上见到了浑身是水的卢茜,也见到她上岸后将一把琴交给了老卢头,由此不难推断,卢茜是无票上船,裕泰号超载一人,韩正市长打电话提示过你嘛!咳,谁没有私心,当时我念你是为了保护手下干部,睁一只眼闭了一只眼。这回情况可是完全不同了,上次你搞本位主义,充其量是在确定责任时谁承担的多些,谁承担的少些。这一次,如果你还是只看到鼻子尖下的东江港,那么后果就可能是上千万人流离失所,上万人死于非命。这个决心不好下呢!”
 
  江河听了程志的话,既惊讶又感动。当时他还以为省长不明就里,哪知人家心里明镜一样,为了保护东江港的干部,程志险些突破了为官的底线!
 
  江河不知道,把这事捅到上边的是刘东民,他被迫让出沉船善后的处置权后,心里一直别扭,偶然听妻子于琼说起了卢茜的事,又听闻了围绕找琴产生的风波,断定裕泰号超载。不过,他将此事汇报给韩正后就没了下文。他知道领导是不想声张,给东江港造成更大被动,也就没敢再说什么。可心里不痛快,那次在水上人家吃饭邂逅江河,趁机发泄了一下,刘东民能力和魄力一般,却善于揣摩领导心思。
 
  江河没有说话,他只是专注地望着程志。他相信,省长能读懂他的目光。果然,程志猛地站起,走到办公桌前一拳击在桌面上:“好,就这么定了!溪口大堤的闸口封堵权下放给你东江港,我马上让秘书正式行文,你带着省里的批件速回东江港!说实话,本来应当留你到医院休养两天,怕你跟我玩命呢!”
 
  江河闻言大喜:“您要是把我软禁在医院,那真是要了我的命,现在感觉好多了,真的!谢谢省长对东江港的信任。”
 
  程志微微一笑:“你不要谢我,我看了你们的防汛预案,又分别和几位指挥部副总电话紧急磋商,大家综合各方
 
  反馈的情况综合考虑,同意下放封堵权,责成我最后拍板!”
 
  江河真不知说什么好了,如果手上没有插着针,他真想抱住程志。他知道,下这样一个决心,省长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与内心煎熬,饱含了对他的多少期许和信任!
 
  秘书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提兜,里面装着水果、香肠和面包、烧鸡等食物。程志接过来递给江河:“江河同志,时间紧迫,我就不留你吃饭了。这些东西你带在路上吃。回去要四五个小时的路程,我让秘书给你带上两床被子,铺一床,盖一床,你在车上好好睡一觉,护士同志也和你一道回东江,照顾你在路上把这瓶水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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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汉中正领着琊山的矿工在加固子堤,听沈奕巍说秦池要调孟建荣的施工队封堵闸口,顿时火冒三丈,难怪江河离开溪口时欲言又止,看来他是有预感。
 
  盛怒之下,廖汉中打电话给在煤码头招待所休息的赵达夫,要与他一起去找秦池理论。赵达夫来煤码头后,推说感冒总在招待所猫着,听廖汉中连喊带叫,颇感为难,心想俩人若当面干起来,他只能扮演夹在中间的角色,于是力劝廖汉中,东江港现在是一盆浑水,还是先由他出面去和秦池谈谈,摸清楚秦池的真正意图再考虑下一步如何行动。
 
  廖汉中知道赵达夫是小病大养,碍于情面,还是问了一句:“你身体能撑住吧?”
 
  赵达夫在电话里提高了嗓门:“老大,你放心!”
 
  秦池的所作所为,让赵达夫也有些恼火,昨晚上秦池表现得那么慷慨激昂,鼓动琊山煤矿又是出人又是出物,连夜组织车队顶风冒雨开赴溪口,谁知说变就变,没过一天又要下令封堵闸口,岂不是拿他们耍着玩吗?
 
  赵达夫冒雨来到防汛指挥部,一进秦池办公室,看到秦海涛也在椅子上坐着,这让他心情一下好了很多。他看也没看秦池一眼,径直上前和秦海涛握了握手,满脸带笑说:“海涛,晚上我们去喝酒。”
 
  方秋萍私吞售煤款,赵达夫心知肚明,没有自己的配合,方秋萍也不可能如鱼得水,把廖汉中瞒得严严实实。两个人本有约定,这笔钱分给赵达夫三成,可是方秋萍一死,这笔钱就成了一桩无头案。赵达夫岂肯罢休,他知道方秋萍和秦海涛关系非同一般,方秋萍生前也有意无意向他露过口风,说钱是经秦海涛转手,他是金融专业出身,又在银行做过五年高管,能力与人脉均无可挑剔,这笔钱的安全不成问题,只不过到时要分他点好处。赵达夫确认方秋萍遇难以后,一直想找一个恰当的机会探一探秦海涛的口风,必要时无妨摊牌,他想分点好处可以,想独吞没门儿。
 
  来到东江港本想找他,今天凑巧遇到了,正好正面接触一下秦海涛。
 
  秦池见赵达夫不理他,
 
  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达夫,你什么意思,见了我老秦连招呼也不打,我得罪你了是不是?”
 
  赵达夫就是有意给秦池脸色看,不冷不热道:“你得罪我倒没什么了不起的,老廖和你动刀子的心都有了!昨天夜里我们发出一百多辆重车,又是人员又是物资,那么大的暴雨走夜路是闹着玩的吗?老廖今早上去接车,愣是在暴雨里站了几个小时,你现在说封堵就封堵,拿我们当牌打呢是不是?”
 
  秦池听赵达夫这么说,也冷着脸道:“达夫,我这么做老廖不理解也就算了,你心里难道不是明镜似的,我不想方设法把闸口堵上,看着江河做大,以后你在东江港的利益,谁替你保障?”
 
  秦海涛听着两人相互指责,不耐烦了:“行了,什么时候了还谈利益保障?老赵,以后你每年给我发二百万吨煤,你的利益我给你保障。”又转向秦池,卢茜让他再劝阻一下叔叔,心上人的话秦海涛不能不听:“叔,要我说,这事你做得是急了点,刚才我到大堤上看了看,工人们情绪高涨得吓人,江水毕竟没漫上来嘛,你这个时候下令封堵闸口,工人们会怎么想?抵触情绪肯定小不了,甚至有可能拒不执行,若和工人们形成僵持局面,麻烦可就更大啦!”
 
  秦池正憋着一肚子气。沈奕巍借口去支应检察官一去不回,郭川说手头有急事要处理不能久等,章江和刘主席也随声附和,秦池只好休会。要不然,他让与会者举手表决,省市两级防指的明令摆在那,谁敢公开叫板?有了党委决议,他再干就更名正言顺了。此时听侄子这么说,沉着脸发泄道:“海涛,江河此时跑到省里去要闸口封堵权,简直就是自取其辱。我决心已下,市公检法也联合发文了,抗洪非常时期,破坏封堵闸口就是犯罪行为,一律从重处罚。老廖要和我玩刀子,好啊,让他来玩!达夫,老廖上次在东江市堵着电厂门口烧花圈,程省长放了他一马,他这次要在闸口上玩刀子,你看看还有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赵达夫脑子飞快地旋转着,秦池够狠,一石二鸟,但愿他打的不是如意算盘。他嘿嘿冷笑了一声:“秦局长,既然你撂下话了,今晚我就和海涛喝酒去了,这场大戏怎么落幕,明早你给我们讲讲。”
 
  秦池信心满满:“好,明早我们再喝一顿。”说完,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秦海涛说,“海涛,我得给省防总打个报告,你帮我起个草,调孟建荣的施工队上去,总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就说由于江河和溪口煤码头领导班子的错误决策,导致工人不执行封堵闸口命令,我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调用孟建荣的施工队。”
 
  秦海涛淡淡地一笑:“叔,这么打报告未免太阴险太无情了吧?”
 
  秦池面无表情地说:“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事关江北数千万人的安危,江河现在不在溪口,我头上顶着雷呐!真要是贻误了封堵闸口导致决堤,我是要负连带责任的!不是我阴险无情,是大水阴险无情,现在就是你死我活的时候!”
 
  “叔,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还是留着到市委市政府去说吧。”秦海涛嘿嘿一笑,起身为秦池起草报告。
 
  赵达夫有些担心:“老秦,你这个报告省防总不批怎么办?”
 
  秦池一笑:“我不发传真,急件送去,少说也得一天才有回复,八个闸口也封堵完了。他批不批关我鸟事,无非是为动用孟建荣找个托词。再者说了,他有什么理由不批?洪水达到警戒线即封堵闸口,是他下的令!退一万步,江河说动了他们,他们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赵达夫暗自佩服秦池思虑周密,他见秦海涛已放下笔,就拉起他往外走,经过秦池身边时伸出一个大拇指:“老秦,你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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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茜在港监局防洪段上找到刘希娅时,刘希娅刚刚结束晚场演出。在临时搭成的一个棚子里,两个姑娘见面了。
 
  刘希娅是个聪明姑娘,外面暴雨如注,长江特大洪峰即将来临,东江港每一个人的神经都处于高度紧张中,卢茜怎么可能有闲情逸致来找她?卢茜来了,只有一种可能,她是为江河而来。
 
  卢茜也是个聪明姑娘,她知道如何抓
 
  住刘希娅的心,见到刘希娅张嘴就说:“希娅,江局长出事了!”
 
  出乎卢茜意料的是,刘希娅脸上的神情平淡如一潭死水,语调冷冰冰的更是拒人千里之外:“他出事了,关我什么事?”
 
  卢茜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刘希娅这是怎么了,突然变得如此冷漠?
 
  刘希娅还有更冷漠的话:“卢茜,我不希望你再提那个人,你再提他,我们也没朋友做了。”
 
  卢茜的自尊心受到伤害,硬着头皮道:“希娅,我也是刚知道江局长昨晚高烧四十度,昏倒在防洪堤上,被沈奕巍他们抬到溪口医院,要是再晚送去半个小时,也许就永远残废了,你就这么冷漠,连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卢茜原本没想告诉刘希娅,江河昨晚高烧昏迷被送到医院抢救,一个男人无需用生病去获取一个女人的同情,她只想告诉刘希娅市检察院来了两个检察官传讯江河,而她的“表哥”孟建荣正准备落井下石。可刘希娅的冷漠刺痛了她的心,她必须要让刘希娅知道,江河的身体已异常虚弱,不应该再受到任何伤害。
 
  刘希娅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姑娘,自从上次和江河闹翻后,她就发誓不再理江河。噢,你轻飘飘一句“这个问题还要重新考虑”,就推翻了之前的承诺,叫我怎么向同学们交待?人以诚信立世,一个言而无信、只为自己仕途考虑的男人还值得自己留恋吗?这一段时间,她以为江河已经渐渐淡出了自己的内心,卢茜一出现她才发现,自己不过是把江河藏在了心中的某一个角落,只要有某种情感轻轻触碰,就会悄然走出,让她肝肠寸断:“怎么,他烧得这么厉害?”
 
  “比这更倒霉的事还有呢!今天下午检察院来了两个检察官传讯他,说不定过几天他就要进监狱闻铁锈味了!”
 
  刘希娅更加愕然:“为什么传讯他?”
 
  卢茜幽幽地说:“还不是为了溪口运煤通道,这条闸口是我们东江港的生命线,也是整个华东沿江工业的生命线,洪水那么凶猛,可我们的生产一天没有停顿。沿江电厂要是没有我们运去的煤发电,上至湖北下到上海,整条生产链就断了。江局长和我们溪口煤码头领导班子决定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封堵闸口。可有些人却拿着不封堵闸口大做文章,说江局长不封堵闸口是对江北几千万人民犯罪!今天上午江局长去省里要求把闸口封堵权下放给港务局,这些人就趁机叫检察院传讯江局长,造谣说他煽动工人不封堵闸口,还把孟建荣的江北施工队调过来实施封堵。如果孟建荣的施工队真把闸口堵上了,就形成江局长不封堵闸口的既成事实,他百口莫辩,真的就会被判刑的。”
 
  刘希娅喃喃:“怎么会弄成这样?”
 
  卢茜不得不捅破窗户纸了:“希娅,我知道你心里有他,现在你不帮他,谁还能帮他?”
 
  刘希娅长吁了一口气:“我心里有他,他心里没我!”
 
  卢茜心急如焚,孟建荣的施工队离闸口很近,或许已经出发了,甚至已经到了闸口,可刘希娅心里装的全是她和江河的个人情感纠葛,再耽误下去真要出大事了!尽管时间紧迫,卢茜不得不耐着性子相劝:“其实你心里还是太在意他,你自己不是也说过吗,你觉得陶然并没有消失,就活在他身上,其实这对他也很不公平。”
 
  刘希娅蹙起眉尖说:“也许我是太在意他了,我承认,一开始确实是因为他的一曲长笛,让我感到陶然的生命在他身上得到延续,可感情这东西很奇怪,越往深里发展,我就越感到他与陶然不同,两个人之间根本无法共融。我知道自己是在追求一种全新的感情,如果我能选择的话,我情愿要一天的热血沸腾也不要十年平庸的昏睡。我的这把伞太小,只够站两个人,可是他心里装的东西却太多,他要平衡各方面的关系,不可能像我在意他那样在意我。”
 
  卢茜开始发力:“希娅你说的这些都是和江局长的个人恩怨,我不想再听。我希望你做的事关乎大局,关乎东江港未来的发展,也关乎江局长的前程,你去还是不去?”
 
  刘希娅没有直接回答,目光中流露的是无尽的哀怨与纠结。
 
  卢茜见刘希娅一副愁肠百结的神情,心中有数了,因为以她对刘希娅的了解,自己这种发问方式,很可能让刘希娅恼火,她没有直接表态,就说明她心里确实还在意江河,再加一把力事情就会有转机:“希娅,我跟你说件事,这件事也是江局长不久前和我说的,一直想告诉你。你不是说过吗,裕泰号沉船时,有个人推了你一把,你才从船舱里出来,如果没有那一推,你必死无疑。我告诉你,推你一把的那个人,和他是一个部队的战友,直到那位英雄被潜水员从江底的沙洞里打捞上来,还保持着推你时的姿势。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就是这么一推,就能使人重新获得生命,没有这一推,可能就永远沉没了。而现在江局长需要你推一把,不光是对他个人,大而言之,对东江港,对整个华东地区也许都意义重大!”
 
  刘希娅眼泪情不自禁流下来:“那位恩人的母亲,就是江河认的干娘,对吧?”
 
  卢茜点点头,焦急地说:“希娅,不能再耽误了,孟建荣的施工队就要到闸口了,他现在真的需要你去推一把,你做决定吧!”
 
  刘希娅没有再犹豫,她抹去脸上的泪水,说了一声,卢茜,你是在逼我和孟建荣决裂啊!然后背上琴,一转身走出棚子,大声招呼她的同学们上了停在外面的面包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