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格第三手札(中)

查看目录    直达底部

 
  我一边胡乱唱着,一边让静子帮我脱衣,然后把额头抵在静子胸前沉沉睡去。这就是我的生活。
 
  同样的事日日反复,
 
  只需遵循与昨日相同的惯例。
 
  倘若避免大喜大悲,
 
  彻骨的悲伤便不会到来。
 
  前方路遇挡路之石,
 
  蟾蜍都会绕路而行。
 
  这是上田敏翻译的一首查尔·柯娄的诗。读后,我羞赧万分,满脸发烫。
 
  蟾蜍。
 
  (那便是我。世人对我根本不存在原谅或宽恕、葬送或不葬送之问题。我比猫狗还要低级。我是蟾蜍,只配在地上活动的蟾蜍。)
 
  酒愈喝愈多,我不光在高圆寺车站附近喝,还去新宿、银座,有时甚至彻夜不归。我已不想再遵循“惯例”。在酒吧,我一副无赖相,不断亲吻女服务生。换言之,我又回到了殉情前的日子——不,我比那时酗酒更凶、更无耻下流。钱用尽,我甚至拿着静子的衣服去典当。
 
  望着那破旧的风筝苦笑的日子持续了一年之多。樱花树又抱嫩芽之时,我再次偷偷拿着静子的和服腰带和衬衫去典当,用得来的钱去银座喝酒,连续两晚夜不归宿。第三晚,我终觉做得有些过分,下意识地蹑手蹑脚回到住处,却听到静子与茂子的对话:
 
  “为什么爸爸要喝酒?”
 
  “爸爸啊,并不是真的喜欢喝酒。因为他人太好了,所以才……”
 
  “好人都要喝酒吗?”
 
  “也不是……”
 
  “爸爸一定会吓一跳!”
 
  “也许会不喜欢它呢。你看,它又从箱子里跳出来了。”
 
  “像急性子的小宾一样。”
 
  “是啊。”
 
  我听见静子低声笑着,那是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声。
 
  我将门打开一条细缝向内窥视,原来是一只小白兔。它一蹦一跳地在屋里转圈,母女俩追着它跑。
 
  (真是幸福的母女俩。我这种浑蛋夹在她们中间,只会把她们的生活弄得更糟。质朴的幸福。一对好母女。啊,若有神明愿意听我祈祷,请赐予我幸福吧,哪怕平生只有一次。请赐予我一次幸福吧。)
 
  我多想就这样双手合十,蹲身祈祷。但我悄悄掩上门,转身去了银座,从此再也没回过那间公寓。
 
  我再次过上了小白脸的生活,借住在京桥附近一家小酒吧的二楼。
 
  世人——我似乎也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何谓世人。世人就是人与人的争斗,而且是现场之争,人活着仅是为了在争斗中取胜。人们互不屈服,即使奴隶也有其卑微的报复。所以,除了当场决出胜负,人们没有其他生存方式。他们冠冕堂皇,以个人为斗争目标,战胜一人再去迎战下一人。世人的困惑便是个人的困惑。大海指的不是世人,而是个人。如此一来,我对人世间这片亦真亦幻之海的恐惧大为减弱,不再如以往那样劳心费神,永无穷尽,即是说,我开始只考虑眼前需求,变得厚颜无耻。
 
  我逃离高圆寺公寓,对京桥小酒吧的老板娘说:“我和她分手了。”这一句胜过一切。从那晚起,我便堂而皇之地住进了酒吧二楼。可怕的“世人”并未伤我分毫,我也未对“世人”作出任何解释。只要老板娘乐意,一切都不是问题。
 
  我像是客人,又像是老板,像是店小二,又像是店家亲戚。我理应是个来路不明之人,但“世人”却并不觉奇怪,店里的几位常客还“小叶、小叶”地称呼我,待我甚为友善,还常常请我喝酒。
 
  我逐渐对这个世界放下戒心,慢慢地发现它其实并没那么可怕。迄今为止,我对这个世界的恐惧,更类似于对“科学迷信”类的恐惧。例如春风里夹杂着数十万百日咳细菌;澡堂里成千上万的细菌会致人失明;理发店里隐藏着数以万计的秃头病病菌;省线电车的吊环上有疥癣虫攒动;生鱼片和生烤猪牛肉里潜伏着绦虫的幼虫、肝蛭和各种虫卵;赤脚走路玻璃碎片划破脚心时,碎片会在体内游走,刺破眼珠,致人失明。兴许从科学角度来看,的确有数以十万计的细菌在空气中游曳蠢动。但我知道,如果我无视它们的存在,它们便与我毫无干系,只是转瞬即逝的“科学幽灵”罢了。还曾听说,若每人饭盒里剩三粒米,千万人如此,每日则会浪费掉几袋米。或是每人每天少用一张纸巾来擤鼻涕,千万人一同行动可以省出一池纸浆。类似的“科学统计”,曾令我苦不堪言。即使我只剩了一粒米饭,或是擤一次鼻涕,都会让我误以为自己浪费的米粒和纸浆已然堆积如山,我顿时心情沉重,恍如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不过,这仅是“科学的谎言”、“统计的谎言”、“数字的谎言”,吃剩的三粒米不可能被汇集一处,即使作为加减乘除的应用题,它们也不过是最为粗浅且低能的题目。如同去计算熄灯后昏暗的卫生间里,会有多少人单脚踩入粪坑;或是计算有多少乘客会跌入省线电车的入站口与月台外缘间的缝隙,考虑这种概率问题着实太过愚笨。即使它们有可能发生,但我却从未听闻有人因没跨好粪坑而受伤。然而,一直以来,我却深信这些所谓的“科学事实”,就在昨日,还把它们当作事实照单全收,并为此惶惶不可终日,想来简直幼稚得可笑。由此,我开始渐渐领会这个世界的真相。
 
  即便如此,我面对世人仍心有余悸。与店里的客人照面时,我总要先饮下一杯浊酒,如同要去见的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尽管如此,我仍旧每晚都出现,就像小孩子见到可怕的小动物,反而会用力把它握紧,我甚至可以借着酒兴向客人们吹嘘不入流的艺术论。
 
  唉,可惜我是一个无大喜大悲、籍籍无名的漫画家。我急切地盼望着可以经历一场放纵的快乐,纵使巨大的悲哀将接踵而至,我也在所不惜。但是,我眼下却只得与酒客们聊些无用之事,喝客人请我喝的酒,以此作乐。
 
  我在京桥百无聊赖的日子已持续了一年之久,我的漫画已不再局限于以儿童为阅读对象的杂志,车站上出售的那些粗俗而猥亵的杂志也开始刊登我的作品。我以“上司几太”(与“情死未遂”一词同音)这个戏谑的笔名,画些龌龊的裸体画,并常在其中插入《鲁拜集》中的诗句:
 
  别再做徒劳的祈祷,
 
  抛却那引人落泪之物。
 
  干杯吧,只想那美好之物,
 
  忘却多余的忧愁。
 
  以不安和恐惧威胁他人之徒,
 
  终将畏怯自己的滔天罪行。
 
  日日防备死者的复仇,
 
  机关算尽,不得安卧。
 
  昨夜,美酒入喉,我心欢畅。
 
  今朝,酒冷香落,徒留荒凉。
 
  怪哉,仅一夜之隔,
 
  我心竟判若两人!
 
  抛却诅咒,
 
  就像听见远方战鼓喧嚣。
 
  莫名不安袭来,
 
  一一问责琐碎之事,终究无路可走。
 
  正义是人生指南?
 
  且看那血流成河的疆场,
 
  且看那刺客的刀尖,
 
  正义又在何方?
 
  哪里有真理为我们指路?
 
  睿智之光又在何方?
 
  在美丽与恐惧并存的浮世,
 
  软弱之人被迫背负难当的重荷。
 
  只管在人世播撒无能为力的情欲种子,
 
  只管让世人接受善恶罪罚的诅咒,
 
  只管让世人彷徨失措、束手无策,
 
  却不赋予他们相当的意志和力量。
 
  你在何处彷徨张望?
 
  何为批判、反省、再次思量?
 
  嘿,净是空虚的梦、虚妄的幻象。
 
  哎嘿,忘了饮酒,一切都是虚无的思量!
 
  广阔苍穹的无际无边,
 
  乱世浮生不过沧海一粟。
 
  谁知这地球为何自转?
 
  随它自转、公转还是翻转!
 
  无上的力量无处不在,
 
  所有国家,所有民族,
 
  无不拥有同样的人性。
 
  只我一人异端邪流?
 
  世人皆将《圣训》误读,
 
  否则亦是缺乏常识与智慧。
 
  禁止肉身之乐,又戒除美酒入喉,
 
  好吧,穆斯塔法,我就是不愿随波逐流!
 
  但在那时,却有一位处女劝我不要喝酒。
 
  “这样可不行啊,你从早到晚都醉醺醺的。”
 
  她是酒吧对面一间小香烟铺老板的女儿,十七八岁,叫祝子,皮肤白皙,还长着一对小虎牙。我到铺子里买烟时,她总是笑着这样劝我。
 
  “哪里不行了,喝酒有什么不好?有多少就要喝多少。‘人子啊,用酒来消除你们的憎恨吧!’古代的波斯人都这么说。他们还说:‘能给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心灵带来希望的,只有那微醺的玉杯。’你懂吗?”
 
  “不懂。”
 
  “你这丫头。小心我亲你哦!”
 
  “那你亲啊。”
 
  她毫不羞怯地噘起下嘴唇。
 
  “你这傻丫头,一点贞操观念都没有……”
 
  话虽如此,祝子的脸上明显散发着尚未被玷污的处女气息。
 
  新年伊始的一个寒冷冬夜,我醉醺醺地出来买烟,不小心掉到香烟铺前的下水道里。我大喊:“祝子!快来救我。”祝子将我拉了上来,并为我处理右手的伤口。那一次,祝子没有笑,只是若有所思地说道:“你酒喝太多了。”
 
  我毫不在乎死亡,但若是受伤流血沦为残废,却觉得实在对不住祝子。我一面让祝子为我包扎伤口,一面想自己也许真的该戒酒了。
 
  “我不喝酒了。从明天起,滴酒不沾。”
 
  “真的?”
 
  “说到做到。若我戒了酒,祝子愿意和我结婚吗?”我是真心想戒酒,但结婚的事却是戏言。
 
  “当然。”
 
  所谓“当然”,是“当然可以”的省略语。当时流行各种各样的省略语,比如“时男”(时尚男子)、“时女”(时尚女子)等。
 
  “好。我们拉钩。我一定会戒。”
 
  第二天,我依然是一早便酒不离口。
 
  傍晚,我摇摇晃晃地走到祝子的店前,对她说:
 
  “祝子,对不起呀,我又喝酒了。”
 
  “哎呀,你好讨厌,故意装成醉酒的样子。”
 
  我愣了,醉意清醒了大半。
 
  “不,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喝了,不是装醉。”
 
  “别逗我了,你好坏哦。”祝子丝毫不怀疑我。
 
  “你看我这副样子就知道啦。今天我从早喝到晚。你要原谅我哦。”
 
  “你演技可真好。”
 
  “傻丫头,我不是在演戏。当心我亲你哦。”
 
  “那你亲呀。”
 
  “不,我没资格。我不能娶你为妻了。你看我的脸,我的脸很红吧?因为我喝酒了啊。”
 
  “脸红是因为夕阳的缘故。你不要骗我了。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吗?你怎么可能还去喝酒。我们都拉过钩啦。你说什么喝了酒,都是骗人、骗人、骗人!”
 
  祝子坐在昏暗的店铺中微微一笑,白皙的脸上闪现的是不曾见过丑恶的童贞,它在我眼中尊贵无比。迄今为止,我还未和年轻的处女上过床。那一刻我决定了:我要与祝子结婚。即使巨大的悲哀接踵而至,只要此生能够经历一场放纵的快乐,我便无怨无悔。过去我总以为,所谓的处女之美不过是愚昧的诗人天真哀伤的幻想,没想到它真的存在于世。我对祝子说:“结婚后,春暖花开之时,我们骑单车去看青叶瀑布吧。”这便是所谓的“一锤定音”,我毫不犹豫地窃取了这朵鲜花。
 
  不久,我们结婚了。从中得到的快乐并没我想象的那么大,接踵而至的悲哀却绝非“凄惨”所能形容,远远超过我的想象。于我而言,“世人”终究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恐怖洞穴,它绝非那么简单,所谓的“一锤定音”并不能决定一切。
 
  二
 
  堀木与我。
 
  若世上所谓的“交友”是指彼此轻蔑又相互来往,并使双方越发无趣,那么我与堀木一定是最好的朋友。
 
  多亏京桥那间小酒吧的老板娘侠义相助(用“侠义”来形容女人,多少有些怪异。但依我的经验,至少在都市男女中,女人比男人更具有仁厚的侠义心肠。男人们做事大都畏首畏尾,只重门面,还很吝啬),我与香烟铺的祝子顺利完婚。我们在筑地和隅田川一带租了一间屋子,屋子位于一栋木质小二楼的底层。两人开始一起生活。我不再喝酒,渐渐专心于已成为自己固定职业的漫画创作之中,晚饭后两人去看看电影,回家的路上去咖啡店小坐,或是买盆花。不,比这些更为快乐的是听对我深信不疑的小小新娘讲话,端详她的一颦一笑。我胸中泛起点点温暖,以为自己已慢慢成为一个普通人,不必再以悲惨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堀木又出现在我眼前。
 
  “嘿!色魔!咦?变聪明不少啊。其实,我今天是替那位高圆寺的女士来传话的。”
 
  堀木说到一半急忙收声,朝着在厨房泡茶的祝子扬了扬下巴,低声问我祝子是否会介意。
 
  “没关系,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心平气和地答道。
 
  老实说,祝子真是个信赖他人的天才。我和京桥酒吧老板娘之间的关系自不必说,连我向祝子坦白镰仓事件时,她也毫不起疑。这并非由于我高超的撒谎技巧,有时我甚至说得再直白不过,祝子却似乎只当那些是玩笑话。
 
  “你还是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不过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只是让我转告你,有空去高圆寺那边玩。”
 
  即将忘却的时候,却飞来一只怪鸟,用喙啄破我记忆的伤口。过往的可耻和罪恶的记忆转瞬间在眼前浮现,我坐立不安,恐惧到想要大吼大叫。
 
  “去喝一杯吧。”我说。
 
  “好。”堀木答道。
 
  我与堀木,外形上本就相似,有时会让人误以为是同一人。当然,这只会发生在我们四处去喝廉价酒的时候。总之,只要我们两人一碰头,顷刻间就变成两只大小和毛色都相同的狗,在飘着雪的小巷中四处奔走。
 
  那天之后,我与堀木重修旧好。我们去了京桥的那间小酒吧,最后两只烂醉如泥的狗还造访了静子在高圆寺的公寓,在那过了一晚后才回家。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闷热的夏日夜晚。傍晚时分,堀木穿一件皱巴巴的和服单衣,来到我在筑地的公寓。他说今天因某种必要原因,把夏服拿去当铺典当了,若被老母亲发现则太不成体统,因此想尽快把衣服赎回。总之,他叫我借他一些钱。不巧的是那天我身上也没钱,便照老样子吩咐祝子拿衣服去当铺换些钱来借给堀木,剩下的一点钱则让她买了烧酒。我和堀木两人坐在公寓的屋顶,隅田川飘来的风里隐约夹杂着一股泥腥味,我们即将开始一顿些微肮脏的纳凉晚宴。
 
  那时,我和堀木玩一种猜喜剧名词或悲剧名词的游戏。这游戏是我发明的,名词既然可以分为阳性、阴性、中性,那也理应有喜剧与悲剧之分。例如,轮船和火车都是悲剧名词,市内电车和公交车则都是喜剧名词。不懂其中缘由的人不配谈论艺术。若有剧作家在喜剧剧本中混入一个悲剧名词,就不配再以剧作家自居。换成悲剧剧本亦是如此。
 
  “准备好了吗?香烟是什么词?”我问道。
 
  “是悲(悲剧的省略语)。”堀木立刻回答。
 
  “药呢?”
 
  “是药粉还是药丸?”
 
  “针剂。”
 
  “悲。”
 
  “是吗?也有激素注射剂哦。”
 
  “不,肯定是悲。你不觉得只要有针都是悲剧吗?针本身就是一个大悲剧。”
 
  “好吧,算你对。不过你听着,‘药’和‘医生’是个例外,它们都是喜(喜剧的省略语)。那‘死’呢?”
 
  “喜剧。‘牧师’和‘和尚’也是。”
 
  “厉害。这么说来,‘生’是悲剧啦。”
 
  “不,一样是喜剧。”
 
  “不是吧,这样的话什么都成喜剧了。那我再问你一个,‘漫画家’是什么词?你不会也说它是喜剧名词吧?”
 
  “悲剧,悲剧。这是个分量很重的悲剧名词!”
 
  “哈哈,原来你是个大悲剧呀!”
 
  闲聊渐渐变成低俗的玩笑话。这种游戏虽然无聊,但我和堀木却觉得这比世上所有沙龙游戏都来得巧妙,为此还扬扬自得。
 
  当时,我还发明了一个类似的游戏,是猜反义词。比如黑的反义词是白,但白的反义词却要是红,红的反义词则是黑。
 
  “花的反义词是?”
 
  “呃……有一间名叫花月的料理店。所以应该是月。”堀木歪着嘴思考着我的问题。
 
  “错,花与月不是反义词,说是同义词还差不多。星星和紫罗兰不就是同义词吗?不是反义词。”
 
  “我知道了,花的反义词是蜜蜂。”
 
  “蜜蜂?”
 
  “经常出现在牡丹画上的……或者是蚂蚁?”
 
  “搞什么啦……那是绘画题材。别想蒙混过关!”
 
  “有了!有句话说‘花遇丛云……’”
 
  “那是月遇丛云吧?”
 
  “哦,对。花遇和风。风!花的反义词是风。”
 
  “瞎扯,那是浪花调里的句子吧?这下你可泄底啦!”
 
  “那就是琵琶。”
 
  “这也不对。花的反义词……啊,你应该在这世界上最不像花的东西里去找啊。”
 
  “那是什么……等一下,哎呀,原来是女人啊!”
 
  “那顺便问你,女人的近义词是什么?”
 
  “内脏。”
 
  “你啊,真是对诗一窍不通。那内脏的反义词是什么?”
 
  “牛奶。”
 
  “这个答案还有点意思。就按这个思路来,耻的反义词是什么?”
 
  “是无耻嘛!就是流行漫画家上司几太。”
 
  “那堀木正雄的反义词呢?”
 
  说到这里,我们两个渐渐笑不出来,心情变得极度阴郁,如同脑壳塞满玻璃碎片,那是烧酒醉后特有的感觉。
 
  “别得意忘形了。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受过被绳子捆绑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