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鼓密码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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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丰陆军医院一间特殊的军官病房,门外坐了两名扮成伤兵的宪兵,刘一索此时正躺在这间病房里。

这是韦迪一手 策划的方案。

前几天,韦迪暗中指挥阿七和白力扣留了刘一索走私的汽油,还搜查了他住的客房。行动中,阿七故意流露出一副贪婪样子,让刘一索以为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刘一索从稽查处出来,秘密约见了阿七,许以他十根金条,条件是帮他把汽油赎回来。

刘一索的出手大方让阿七吃惊,按黑市价格计算,一车汽油根本值不了十根金条,亏本都要赎回汽油,难道车上有什么问题?他故意磨蹭,流露出想与刘一索联手做生意的想法。狡猾的刘一索眼睛只亮了片刻,瞬间又恢复了黯然。说运输线上走私钱是来得快,可那是血盆里抓饭吃,先把汽油赎回来再从长计议。

阿七勉强接了黄金,答应两天之内一定赎回汽油。正当刘一索喜出望外之时,晚上阿七在一家小旅馆找到他,紧张地告诉说,警察局正牵头全城大搜捕,任务就是缉拿杀人嫌犯的他。说话的时候,街上警笛凄厉地叫起来。刘一索顾不得考虑,慌里慌张地跟着阿七跑往陆军医院。

在赶往陆军医院的途中,恰巧遇到那云聪前来寻找阿七。那云聪看到阿七坐在人力车里,正要挥手呼喊,阿七用手指了一下前面的人力车。

那云聪明白阿七不方便,拦了一辆人力车跟在后面。三辆人力车几乎同时到彭达陆军医院,已乔装打扮医护人员的宪兵守在大门边,看阿七他们下了人力车,两名宪兵奔跑过来,架起刘一索走进医院住院部。

那云聪目送刘一索三人的背影进了医院,阿七用手晃了一下她的视线,“聪姑娘咋的了?”

她告诉阿七,情况紧急,请转告韦迪,她在与马柏杰接触时,轻狂的马柏杰无意间透露信息,她经过梳理得出结论:马家以破译红崖天书为寻宝捷径,已经秘密工作十八年。目前破译工作已经快要揭晓,却碰上有人用悬棺遮拦了红崖上的天书字迹。

阿七吃了一惊。铜鼓之事尚未理出头绪,怎么又冒出有人去破译红崖天书?他吩咐那云聪赶紧回去,不动声色地继续与各方周旋,他马上向韦迪汇报。那云聪提供的情况真是及时而又重要。韦迪听完汇报,让阿七把白力找来。

白力穿着便装跨进韦迪办公室,韦迪告诉他说:“情况有 了新的突破,刘一索极有可能是‘山猫’的另一条下线,是日本空军轰炸盘江大桥的地下黑手。现在必须保证他的安全,从他口中挖出‘山猫’。”

白力听了,脸上露出欣喜,“真是意外收获啊,我刚才接到通知,蔡子胥命令全局警员在城里大搜捕,对象就是这个刘一索。”韦迪笑起来,“我知道了,他跟我通了电话,请求宪兵封锁滇黔线,防止刘一索外逃。

“我想派人把刘一索的汽油桶彻查一遍,里面可能有名堂,要不这点走私汽油值不得用十根金条赎回。”阿七补充道。

韦迪点了点头,拍了一下阿七的肩膀,“干得不错小七子,我会向戴笠局长替你请赏,留下五根金条给你娶老婆。”

“那就请长官快一点,我已等不及了。”阿七嘻笑说完,与韦迪会心大笑。

白力走后,阿七换上军装,乘着吉普车到了陆军医院。

刘一索呆在特殊病房里,百爪挠心,几次要出房门,都被守门宪兵挡了回来。窗户不能打开,他急得大叫要见李长官,让宪兵进去骂了几句,“再嚷,我弄死你。”宪兵凶狠的样子让他不敢再吱声。就在这个时候,阿七走了进来。刘一索像见到救命稻草似的,赶紧站起来,“李长官,你可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对待我,我可要向重庆报告!”阿七的脸变得冷冰冰的,“刘老板,这下我可帮不了你的忙了。警察局在全城搜捕你,怀疑你是日本特务。”

阿七话刚说完,刘一索惊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他结结巴巴地又开了口,“谁.....谁冤...冤枉好人?我只不过是走....走私了点.....违禁品。”他说话的时候,脸色已经蜡黄。

阿七心中已经有数,此人身份己从他的神态暴露无遗,关键是怎样掏出“山猫”的情况。“我实在没有办法,刘老板。按理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可背上日本特务的名就非同小可了,弄不好也给我定个汉奸罪名,我可不愿意为那点钱财丢了性命。”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刘一索仍然把希望寄托在阿七身上。

阿七神秘地看了一眼门外,凑近刘一索的耳朵压低声音,“半夜 我过来带你逃离这里,我在这述队伍里也干得腻了。况且收了你的金条,已经引起了那个白队长的怀疑。”

刘一索听罢没有惊喜,眼光意外地冰冷,“逃到哪儿去啊?我一个生意 人,如果有人背后打黑枪,岂不冤枉?”

阿七一听,知道这家伙是只老狐狸,关键时候把尾巴捂得紧紧的,他想了想,“逃出去我回西北老家,你有钱随便找个地方埋名隐姓过日子,谁管啊?”刘一索吐了一口气,有些放松地看着阿七,“事情不会那么 简单,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阿七告辞刘一索,出门悄声对守卫宪兵吩咐,绝对不能让外人接触刘一索,必须保证他的生命安全。他想至多三个回合就能撬开刘一索的嘴巴,从他的嘴里找出“山猫”是谁的线索。

韦迪带兵巡路回城走到青山客栈门口,碰上白力带领警察搜捕刘一索也到了客栈,韦迪大声说好久不见了老同学,正好聚一聚。白力欣然答应,说韦处长请客,他作东。众人见两位长官私人聚会,纷纷知趣地告辞而去。

两人走进客栈,中午餐厅里吃饭的客人不多,白力点了几个永丰土菜,两人边吃边聊,正想寻机说些机密事宜。餐厅里走进两男两女四个青年,两个女人身材高挑,从时髦的发型和姣好的面容看,应该是外地过路的客人。

其中一个青年男子向餐厅员工求助,说他们从云南下来,路上雾大开车撞了路障,正巧抛锚在客栈门口,能否帮忙找一个修车的师傅。餐厅小二指引他,修车要到城南修理汽车铺,离这里有四里地。

青年男子神情沮丧,一屁股坐在木椅上,絮絮叨叨发着牢骚。两个年轻女子很镇定,吩咐小二二炒几个菜,吃了饭再想办法。

“我早就说过让我检查一下车况再出发,急急慌慌地不知道赶那点时间干哪样?”另一个十分懊恼地埋怨。

两个年轻女子也不说话,安静地坐下来。韦迪眼睛看过去,正好与漂亮女子的目光相遇。韦迪善意地笑了笑,很自然地移开自己的目光。

“我看永丰这个地方山青水秀,风光旖旎,就当在这儿作趟旅游吧,有什么慌的?”漂亮女子眼睛忽忽闪闪地看韦迪。看了一会儿韦迪没有反应,她起身走到他们的饭桌前,“大哥,你们也是住店的客人啊?”白力看着漂亮女子,抢先作答,“是的,我们路过永丰,准备在这儿呆上几天。”

漂亮女子见韦迪只顾吃饭不说话,觉着没趣,悻悻回到自己的饭桌。

因为插进四个外地男女,韦迪和白力什么私话也没说成。匆匆吃完饭,白力抢着付钱,韦迪佯装住店客人,慢慢走上二楼。他在楼上转悠一气,吩咐马彪开了一间客房,正欲下楼找白力,在楼道的拐弯口处,碰上那个一直盯他的漂亮女子。

“哎,大哥,你住哪个房间?”漂亮女子靠近他,胸前旗袍纽扣开启,露出半圆胸乳,身上浓烈的脂粉香味扑鼻而来。这是一个极具挑逗性质的动作。

“二楼五号。”韦迪面无表情,淡淡地答道。

“呵呵.....我二楼九号。”女子说着,抛来一个媚眼。

韦迪“哦”了一声,他在猜度这四名男女到底是什么身份,感觉到有点不太对劲,正要下楼,女好却拦住他,“大哥,听口音你是陕西人?”

“正是。”韦迪故意说一口不标准的西安话,意在混淆可疑人的视听,眼前女子却能判断他是陕西人,这不免有点让他惊讶。

“那太好了,我家是米脂的。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大哥不是绥德的吧?”女人眼睛火辣辣的。

韦迪仍然很平静,“巧啊,我家是宝鸡的。”漂亮女人的眼睛更亮了,简直喜出望外,“如果大哥愿意,我们晚上好好聊聊,哈哈,叙叙乡情嘛,身逢乱世,萍水相逢。你说是不是?”

“我见一下朋友。”韦迪略微抱歉地笑了笑,轻轻扒开漂亮女人,向客栈一楼餐厅走去。

“哈哈,出门靠的就是朋友,大哥先忙吧,反正我们确定了,要在永丰多住几天的。”身后,传来漂亮女子带笑的声音。

韦迪绕了一周不见白力,又独自回到二楼客房。一支烟未抽完,白力和阿七走了进来。阿七脸上一副坏坏的笑,“韦长官,我看你脸有喜色,可是交了桃花运?”

韦迪看了阿七一眼,故作严肃,“什么意思?堂堂国军军官,岂能胡说八道。

阿七嘻嘻哈哈,“吃一顿饭就让美女喜欢上了,艳福不浅呀,真让属下眼红了。”

“你小子自己的事不好好干,跑到这儿千嘛来了?”韦迪不想同阿七再饶舌,转移话题问他。

“我来这儿看风景呗!”阿七还在跟他开玩笑。

韦迪收起笑容,“正经一点,你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吗?

阿七马_上换出一副正经样子,“长官是怎么 感觉的?我感觉像个风尘女子,看你一表人才想勾引你吧。”

“如果像你说的,倒没有什么不对劲。”韦迪舒了一口气,“快说,你小子来这儿有什么要紧事?”

阿七没有回答韦迪的话题,打开随身拎来的一只皮箱,取出一部墨绿色的电台,是日本军用的最新款式。

韦迪睁大了眼睛,“是件好东西,在哪儿寻到的?”

“刘一索的汽油桶里。”阿七得意地说。

白力在被子上狠狠地擂了一拳,“难怪狗日的要给你十根金条,原来是怕汽油桶里的秘密暴露!这下看他狗东西还用什么理由隐瞒自己的身份!’

韦迪神色很严肃,“想办法撬开刘一索的嘴,顺藤摸瓜抓住‘山猫’,日本人在永丰的地下组织就土崩瓦解了!”

阿七沉吟半晌缓缓开口,“狗东西是只老狐狸。我原想诈他今晚半夜逃离医院,他似乎对我的提议有怀疑,说让他在想想。搜查到电台了就不必慌张,明天再去找他摊牌,看他狗东西怎么交待。

“好吧,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突击行动。”韦迪看阿七眼睛赤红,知道他又没有睡好,“我今晚就在客栈住一宿,看看能不能发现一点有价值的东西。”

阿七和白力走后,韦迪和衣躺在床上,侧耳留意隔壁四个人的动静,奇怪的是那个漂亮女人并没有来敲门,这让他有些失望。他失望的不是艳遇落了空,而是失去一次了解四个男女到永丰的目的的机会。

夜深人静的时候,楼道上传来一阵“嘤嘤”的声音,好像婴儿被压抑的啼哭。韦迪在黑暗中睁大了双眼,竖起耳朵凝神静听。哭声令人毛发倒竖,他身体不由自主地把腰间手枪推上膛,打开房门,轻轻走了出去。

旅客们早已熄灯进入梦乡,客栈沉入一片漆黑的死寂。“嚶嘤”的啼哭声时起时落,他经过惊涛骇浪许多次,胆子历练得比一般人大得多。可在黑暗中听到这怪怪的哭声,心里还是涌出一丝不安。他轻轻移动脚步,感觉到自己的脚步声震耳,噔.............

韦迪一步一步缓缓地朝哭声传来的房间走去,走到走廊尽头,他看到传出哭声的房间里,一丝幽光从门缝射出来,房间里光影摇曳,在黑暗中魅影重重。犹豫片刻,他轻轻推开房门,房门虚掩,屋里一豆灯苗孤独地亮着。他的身子刚进屋,双腿就像钉子一般迈不动了。微弱的灯影后面,站着一位女人,女人的脸在隐约的灯光下异常的迷人,她就是傍晚主动与他搭讪的那位漂亮女子。

深更半夜,啼哀哭号,神秘兮兮的是因为什么?迷雾重重,韦迪心里七上八下。

“别看了,过来吧大哥!”女人突然说话了,表情很忧伤,完全没有下午的轻浮。

“啊?”韦迪心里一紧,暗自嘀咕:难道她真是一个风尘女子,在叫客人?

“姑娘,你这.....”

女人眼睛哀怨地看着他,“大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不好意思,我走错了房门,打搅了。”韦迪说着,挥了一下僵硬的手,转身准备开启房门。转身的瞬间,他觉得不对劲,这个女子身,上渗出一股冷气,如芒在背,让他感觉很不自在。

韦迪猛然回头,女人已不见了踪影,只有微弱的灯火在走道里闪烁。窗户半开,他快步奔过去,发现窗户外面是一座杂院,没有一丝 动静。

这女人形同鬼魅,韦迪一度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别自己吓唬自己。”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声,忽然想起经历过的一个场景,那场景与今晚的情形如同重演,当时他奉命追缉孙殿英盗墓流落出来的珍宝,夜晚执行任务时与一个黑衣人对峙,那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极像刚才突然消逝女子的体香。

韦迪甩了甩头,掐了一下大腿。头有点晕,大腿会疼。

突然,远处一道火光随着沉闷的声响直射而来。韦迪暗叫一声“不好!”,跌身匍匐在地板上。

火光弧线穿过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扑的一声射在墙上。听风辨器的敏捷,让韦迪幸运地躲过了一颗子弹。沉闷的枪响让屋顶上的鸽子受了惊,“咕嚕咕噜,”胡乱地从房顶上飞起,消失在幽暗的夜空。

韦迪缓过神来,纵身跳下窗户,越过杂院石墙,转过一条小巷来到大街上,昏黄的路灯在忽闪幽光。

他猛然觉得,今天晚上自己钻了别人预先设好的套。

第二天一大早,韦迪住的房间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他睡眼惺忪地拉开门,阿七一下窜进屋子,他的话让韦迪睡意全消,“刘一索死了!”

“你说什么?”韦迪睁大眼睛。

阿七见韦迪一脸惊愕,心里有些紧张,“清晨我赶去陆军医院,发现守候在病房门中的宪兵不见人影,推门一看,刘一索倒在病房地板上,两名宪兵也摔死在窗户外面的石板地上。”

“啊!”韦迪有些突然,“怎么会这样呢?”他一边说,顾不得洗漱,拉上阿七匆匆回到稽查处。他打电话到警察局值班室,请通知白力队长到他的办公室。

不一会,白力坐着人力车到了稽查处,韦迪正在把刘一索和看守宪兵被杀的事,在电话里向赵悟识通报。

“就是这个情况,我们马上追查,究竟是什么人干的!”韦迪拿着话筒的手僵在空中,两眼怔怔地看着白力。

“什么?刘一索死了?什么时候?”白力怔住了。

“大约凌晨五点半。”阿七黯然道。

韦迪放下话筒,走到白力身边,“麻烦你带人去陆军医院处理一下,我们宪兵去处理不太合适。”

白力和阿七驱车赶到现场,把二楼全部封锁起来。刘一索尸体的脖颈处有一道伤痕,一眼就能辨出是匕首划的,两名宪兵均是一枪命中太阳穴。据值班护士说,当时只听到两声沉闷的枪响,还以为是谁家放了回潮的鞭炮,她们丝毫没有警觉,直到天亮李警官赶到,才知道出了事。

他们找到一个夜晚专门在医院拉客的人力车夫,他目击了事发的大致过程。凌晨五点左右的时候,他正坐在车上抽烟,突然听见两声重物的坠地声,吓得他赶紧下车凑近一看是两个男人躺在地上。由于是医院楼上坠下来的,他只是有些纳闷,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见到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男子竖着衣领从在门走出来。

“当时就你一个吗?”白力问。

“哦!”人力车夫似乎突然想起,“还有一个漂亮女子要去沙井街,过来搭乘我的车。”

一个漂亮女子?”阿七问。

“嗯,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人力车夫点了点头,“长得蛮漂亮的。”白力盯着人力车夫,“她是不是也看到了 有人坠楼?”

“坠楼时应该没有。”人力车夫回忆说,“人摔下来后她才从医院里出来,上车时她看见死人,一点表情都没有,胆子真大。”“你看清了她真是从医院出来的吗?”阿七又问道。

“当然是从医院出来的。”人力车夫肯定地说。

阿七和白力将人力车夫提供的情况向韦迪作了汇到,韦迪推断,杀害刘一索三人的凶手就是昨夜装神弄鬼的那伙人,他们用的是美人计,玩调虎离山转移视线的招。他不知道,那个装神弄鬼的漂亮女人,便是易容之后的田琅子。海上夺鼓行动失败之后,田琅子受到了日谍机关部的处罚,过了一段被冷落的日子。她想将功补过,再三请命,终于得到重新启用。于是乔装易容,南下永丰,再次参加追找雌雄铜鼓的秘密行动。

在警察局案情分析会上,蔡子胥显得很沮丧,“陆军医 院就在我们的管辖区,还有宪兵秘密看守,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个凶手好像就站在我们背后“这不是一般的敌人。”白力皱着眉头,“这应是 一伙训练有素的高级特工。”

蔡子胥没有搭白力的话,他愤怒地瞪着其他警员,“一定 是个策划严谨的阴谋,是向我们挑战,鄙视我们。’

事关重大,韦迪也参加了警察局的案情分析会,他没有说话,想从别人的分析中找到有价值的东西。案情分析会结束,他来到西门,与等候他的那云聪会合,招了一辆人力车送她去。

人力车到洗布河边时,突然从斜刺里跑出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子,在胡同拐角处撞上了他们搭乘的人力车,韦迪赶快喝令车夫停住车。跳下车去搀扶倒在地上的女子,意外地看到女子竟然是蒙婧花!

跟着韦迪下车的那云聪惊愕得大声呼唤,“婧花,婧花,醒醒。”蒙婧花无力地睁开眼睛,吃力地从身上掏出一个布包塞进韦迪手里,气若游丝,“快,这是一个临死之人交给我的,说是能够查到真.....”

“什么真相?”那云聪使劲摇着蒙婧花,想知道她说的真象是什么意思。

蒙婧花躺在韦迪怀里,眼睛充满信任,“那个人说,要把它交给韦迪处长,说它牵涉到一桩秘密。

“什么秘密?”那云聪俯下身子,蒙婧花已经昏迷过去。

就在这时,巷子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几个黑衣人追了过来。韦迪一看怀里气息微弱的蒙婧花,方才知道她是被人追杀受的伤。他将怀中的蒙婧花交给那云聪,掏出手枪,迎了上去。

一颗子 弹呼啸着从他头顶飞过,他开枪还击,一个黑衣人应声倒地,其他人一片哗然,停住了疾驰的脚步。

那云聪看到韦迪同追来的黑衣人枪战,从坤包里摸出勃朗宁,对着追赶的黑衣人队伍又开了一枪,一个黑衣人应声倒在地上。吓得对方拖起两位倒地的同伴,胡乱地放了几枪落荒而逃。

韦迪回到那云聪和蒙婧花的身边,背起蒙婧花疾步向荣爱医院跑去。

那云聪一路摇晃着蒙婧花,“婧花,婧花....”他们在医院大门外正巧碰上郎本青,他急忙张罗蒙婧花进了抢救室。蒙婧花受的是枪伤,失血过多造成昏迷,取出弹头输血之后,很快苏醒过来。

“婧花,到底出什么事了?”见蒙婧花醒来,那云聪焦急地问。

蒙婧花看着那云聪和韦迪,有气无力地开了口,“我去邮局给云辉寄信,寄完刚出门就碰上有人追我....”

“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为何追杀婧花呢?”那云聪望着病床上又入睡了的蒙婧花,满脸疑惑。

“这绝对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韦迪深邃的眼睛闪着光芒,“写封信去北平,看一下张妈最近情况怎样。来永丰之前我给孝唐大哥交待过,希望他暗中保护后海的院子,保护张妈。”

那云聪听罢心里暖暖的,“谢谢迪哥!张妈识不了几个字,我写封信给云辉弟,让他回去看看。

“也好。”韦迪表示同意。

“这关系到一桩秘密.....”韦迪看着窗外,想着蒙婧花说的这句话。一桩秘密?难道跟夜郎宝藏有关?生死边缘,蒙婧花把这个东西交给自己,是莫大的信任。他伸手捏了一下怀里的布包,有想打开一看的冲动,想到医院里到处是眼睛,他又让冲动退了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蒙婧花又醒了过来,她的精神好了许多。示意韦迪关上病房门后,她告诉了一个令人惊愕不已的秘密她目睹了刘一索在陆军医院被人杀害的过程。

最近受寒着凉,蒙婧花头疼得厉害。事发那天晚上,大姐蒙阿瑶陪她去陆军医院打点滴。打完点滴后,大姐回了家,她就住在医院里。事发当时,她上卫生间小解,经过一个病房时,听到里面有痛苦的呻吟,她走进病房,看到地上爬着一个全身血淋淋的男子,男子递给她一件 东西,气息奄奄地说,“不能...不能落在日本人手里,想...想办法交给韦迪处长....”

那个男子已经断了气,蒙婧花当时想去值班室报案,她刚走出病房,就看到阿七匆匆走过来,接着就响起阿七大声的呼喊。

“你后来为什么会被追杀呢?”韦迪问。

蒙婧花说,下午她去邮局寄信出来,一帮不明身份的人紧紧跟在她身后,她心头有些发慌,就撒腿跑起来,那些人就开了.....

会不会是因为那个布包里的东西?韦迪心里想着。看房门关得严实,他从怀里取出布包,解开袋口结扣的布条,从里面取出一个面皮有些斑驳的笔记本。那云聪凑过来,禁不住嘤嘤哭泣起来。“父亲,我一定要替你报仇!”韦迪一番劝慰,那云聪擦千眼泪走到蒙婧花面前,紧紧地抱紧她,“婧花妹妹,谢谢你找到了父亲的遗物。’

“云聪姐,不是我找到的,或许是上天的帮助吧。我们是一家人,你不用说谢我。”蒙婧花欣慰地说。

韦迪安慰着那云聪,“是呀,我们都为相晋叔父的离去感到悲愤。我们一定会查缉到凶手,让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得享安宁。”那云聪想问,父亲被日本人杀害的凭据,是不是就是这本笔记,这时蒙婧花说起话来,她的话有些不胜感伤,“云聪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挫败日本人的阴谋,夺回铜鼓,替相晋叔叔报仇!”

“谢谢!”那云聪望着蒙婧花,心里充满了感激。回国看到父亲遇害,她对蒙婧花的态度不是很好,现在想起来还真有点过意不去。她想,弟弟找了一个好姑娘。

害怕再有什么闪失,韦迪安排阿七带上几名宪兵,去荣爱医院保护蒙婧花,他和那云聪回到稽查处,翻看蒙婧花转给他的那相晋的那本日记。笔记本上的毛笔字迹刚劲有力,也许是因为墨汁的原因,笔迹浓淡不一。

日记是那相晋根据那云聪爷爷蒙元初的回忆整理成的。

翻开日记,韦迪和那云聪就犯嘀咕一这个笔记本应该是放在北京后海那相晋的书房,怎么会落入这个刘一索的手里呢?一般常理,能得到这个笔记本的人,只能是那个杀害那相晋的凶手。根据重庆传来的资料,刘一索之前是个戏馆打杂的,后来改行做了生意。抗战初期认识了一些重庆军政要员,开始在滇黔线走私,生意做得还不小。刘一索是利欲熏心,受到日本人要挟后为他们提供情报的。他手中持有这个笔记本,也许是从日本人那儿得到的。

按此逻辑分析,杀害那相晋的元凶就是日本人了。

而这一切,除了刘一索,还得归功蒙婧花。正是她无意中撞见刘一索,才获得了那教授的遗物,从而证实那教授是被日本人所害。

韦迪也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久,他才缓缓翻开日记本,两人就着昏暗的灯光读了起来。

那云聪的爷爷蒙元初是清朝时期兴义府的著名绅士,那相晋怎么会有他的回忆录呢?这本日记中,一定有一段奇特的经历。

日记写于1921年6月,蒙元初的回忆始于1903年2月1日,止于同年6月29日。

6月28日,星期一,晴.

张之洞时任清政府军机大臣,回兴义府的时间是1903年4月12日至5月30日。

明天,对我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清廷军机大臣张之洞来黔西南,我被公推为知府的欢迎陪同,我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样的荣誉会落到我头上。这是张之洞离开故乡50年后第一次返乡,这让我感到自豪。我对张大人倾慕久矣!无论其治国安民的政治军事方略,还是其为人的大气智慧,都堪为国人表率。此次张大人来黔,能有这意想不到的殊荣,除了惊喜,还有一点紧张。

4月23日,星期三,晴。

下午,我随接待队伍一行在兴义府等候张大人的到来。

各界名流及得知消息后慕名前来观看者约数千人,场面热烈,众人的热情无可比拟。

夜色渐浓,满城灯火辉煌。

直到晚上七点四十分左右,张大人的队伍才缓缓进城。人群开始骚动,有人在维持秩序。

张大人一行在兴义府官员的迎接下走下轿子。他留着半尺多长略有卷曲的雪白胡须,身穿白素长褂,外罩棕红色拖地长氅,头上戴有佩玉布帽。66岁的他看上去脸呈红润,两眼矍铄有神。

欢迎人群欢呼起来,人声鼎沸,场面变得难以控制。为防意外,在官员的指挥下,卫兵组成两队人马,把人群隔在数米之外。几位大人簇拥着张大人进了城,步行到约半里地的府衙。

韦迪一页页翻看下去,他看到张之洞在兴义府的整个行程以及张之洞和知府之间的故事。有一篇日记似乎与仲家雌雄铜鼓有关。

4月27日,星期日,晴。

上午,张之洞先生对我说,让我随他出门,却没有说去什么地方,这让我多少在些感到奇怪,因为这天上午原本没有安排活动行程。

我懵懵懂懂地上了轿,看到张大人的随员跟在他的轿子后面,队伍一直朝北走去。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下午,队伍进了永丰城,在永丰州文昌宫停下来。我们下轿之后,看到永丰州和永丰官员绅士早已在门口等候。一见张大人到了,顿时锣鼓喧天。我们进入宫内,转了一弯又一弯,一直走到后花园。

在后花园里,张大人被拥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知州与我们一千人等站立两旁。寒暄过后,知州亲作向导,领着张大人游后花园。行至一凉亭处,张大人问知州道:“二百六十 多年前,吴三桂退出北京,被朝廷封为平西王,镇守云南边关,曾听谋士潘灵游说,两次派精悍亲兵潜入永丰,欲窃取一对仲家稀世铜鼓,掘取夜郎古国埋于永丰之地下宝藏,建立强盛王国,图谋称霸天下。一说吴之亲兵两次潜入永丰均无一生还;一说第二次成功窃走稀世铜鼓。吴举兵反清之时,吴的部将偷走一只献给清廷,另一只在吴三桂撤军时遗失。此事,知州大人可曾听说?”

知州对张大人的一连串问题惊讶之际,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地说道:“永丰州志中并无记载,那些民间传说,难以辨明,恐是无稽之谈。”张之洞听后默然,他叫知州留步,单独与我同行。我们说着话到了文昌宫正门,永丰州众多官员在那里迎候.....

韦迪和那云聪看到这段日记,都不由沉思起来。当年张之洞衣锦还乡,曾在黔引起巨大反响。有一件事让人费解,当时张之洞独自去见永丰知州,而且这次秘密会见,不在事先商定的行程之中,兴义府也并不知晓。从蒙元初的日记中看,也无法解释张之洞此行的真正目的。

张之洞和永丰知州的会晤时间很短,除了寒暄和照相,谈话内容均是两人在凉亭内的一问一答。张之洞匆匆赶到永丰州文昌宫,难道就是为了看看一个地方知州和他的后花园?简直不可思议!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和蒙元初出凉亭之后的漫游中暗藏玄机,虽然看上去并不经意。那相晋留下的一大串人名中也有蒙元初,而且张之洞大人还乡,地方官绅陪同中蒙元初的名字竟排在兴义知府前面,不是时人记录有误,就让人百般费解了。蒙元初在永丰成了谜一般的人物。

韦迪越来越感觉铜鼓之谜扑朔迷离。他对那云聪说,如果按蒙元初先辈日记记载的内容,张之洞大人还乡,应该肩负有寻找一只稀世铜鼓的使命。

“我的理解和你一样。”那云聪说。

“证据,我们需要的是证据。”韦迪道。

“拿到证据,又能说明什么呢?”那云聪问。

“拿到证据至少可以证明,早在四十年前,稀世铜鼓中至少有一面在清廷内部,张大人是借还乡之机寻找另一面铜鼓的下落。或者是有人从中掺和,引发了朝廷对这对稀世铜鼓后面秘密的关注。

那云聪摇了摇头,表示仍然不明白。不过,让她和韦迪感到欣慰的是,这段日记中,把三个人的名字串联起来:蒙元初、张之洞、吴三桂,这为寻找铜鼓又提供了新的线索。

5月17日,星期六,小雨。

下午三点,永丰州铜鼓保护会会员蒙天放、马鼎荣等后生应召来到兴义府。

张大人对仲家文化有很深的造诣,与诸君谈兴颇浓。其间,张大人讲了一句莫名其义的话:“仲家的两只 圣鼓,一只为雌,一只为雄,一只在西方,一只在东方。雌雄合璧,不知是福是祸?”马鼎荣接道:“雌雄铜鼓必将合璧后大行于世,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我注意到,张大人虽然没有置评,但对马鼎荣的话显然并不赞同.....

看到这一段文字时,韦迪感觉血脉直往上涌,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感觉自己太幸运了,幸运得有些不可思议。“神秘的仲家铜鼓,一只为雌,一只为雄,一只在西方,一只在东方。”如果不了解相关背景,任何人听来都会一头雾水。

“迪哥!你看!”那云聪突然道。

韦迪侧过头,原来是日记上附的一份手稿:

仲家雌雄铜鼓,原是京城圆明园供奉夜郎王神像的一对稀世铜鼓,据说为乾隆圣君留下。1900年,八国联军侵入北京,一名法国士兵抢得一面。铜鼓被带到巴黎,无人知其珍贵价值,更不知其与一桩惊天秘密有至关联系。后被破落之孙以两万法币卖给一位古董收藏家。据说法国博物馆曾出高价欲购买此铜鼓,作为卢浮宫之珍藏品,但被收藏世家拒绝。

文字下面,配有一幅照片,一只古铜色的鼓背熠熠生辉,光彩夺目。独特的经历,让铜鼓平添了一份摄人心魄的神秘。

“这么说,我们从萨科尔庄园带回国的那面铜鼓,不正是手稿上说的这面么?”那云聪感叹道。

韦迪点了点头,“我在思考另外一个问题:圆明园是皇家园林,清皇室的家庙,按常理不可能只藏有一面,雌雄一对不可分开,分开那是要遭天遣的。那么,第二面铜鼓到哪里去了?”

韦迪的脑中瞬间闪过几个场景,过了一会,他抬头看着那云聪,“那即是说,有人知道铜鼓被列强劫掠只是另一面,故张之洞大人和那叔叔都说,‘神秘的仲家铜鼓,一 只在西方,一只在东方’。’

那云聪想了想,“我看也只能这样解释了。”韦迪的对铜鼓的行踪渐渐清晰起来,他只是不知道,那云聪家里那面铜鼓现在究竟在何处,也不能完全肯定,它的去向与永丰有关。

第二天,韦迪和那云聪陪着蒙婧花回到蒙家。他把笔记本交给陶春花,陶春花瞟了一眼笔记本,似乎不怎么感兴趣。她只是吃惊竟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下追杀蒙家小姐,简直是一种挑战。她命阿财派出人手,找遍永丰城,务必找到这些胆大妄为之人。

那云聪等陶春花怒气冲冲地安排完毕,颇为小心地看着陶春花,“阿妈,你对这个笔记本有什么看法?”

陶春花又瞥了一眼笔记本,语气很平淡,“这个笔记本,是你养父那相晋的。

那云聪一怔,有些不解,“阿妈是怎么知道呢?”韦迪和蒙婧花也表现出吃惊,陶春花看了看他们,“当年,你养父那相晋和另外三个考古探险者来到永丰,在北盘江大峡谷实地考察时住在红崖寨,那时红崖洞还不叫盲人洞,盲人洞是后来被人们封的,当时他们很好奇,不听族人劝阻擅自进了红崖洞。没想到,考察者中有人唐突,生命遭到威胁,危急时刻,他们被陪同考察的蓝永青救下来,蓝永青因此不慎踏翻崖石,坠入洞中阴河,几天之后,尸体从打帮河边的溶洞流了出来。”

“原来还有这么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韦迪听得入神。

陶春花看了一眼表情凝重的那云聪,又看看韦迪,“你知道蓝永青是谁吗?”

韦迪摇摇头,“不知道。”

陶春花目光移向那云聪,“他是 云聪的第一个养父。”

“是吗?”韦迪第一次听说云聪在那云晋之前还有一个养父,不禁大吃一惊。那云聪说话了,她深情地望着陶春花,语气显得极为平静,“我知道,养父他遇难后,我又回到了阿妈身边。”

陶春花看着那云聪,语气十分舒缓,“云聪的养父遇难后,那相晋自觉愧对蓝永青,也可怜孤苦的云聪,于是就向我请求,要收养当时只有七岁的云聪为女儿,为这件事,往返了永丰好几次。直到三年过后,我才答应他的请求。”

“哦....”韦迪似乎明白了一二,“怪不得,当时我依稀记得,好端端的云聪妹妹,却突然要去遥远的北平。”回过头,他看到那云聪的泪花在眼眶中转动,就顿了顿,“我还记得,云聪走的时候,我在文昌书院读书,周末正好来伯娘家,听到云聪要去北平,多么不开心呀。”

那云聪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抽泣起来,“我知道,阿妈当时也舍不得.....”

陶春花与那云聪对视着,眼中也涌起泪光。

韦迪终于知道那云聪身世的复杂变故,她是一个命运多舛的苦人儿,他的心里涌动着要保护她的强烈欲望。

“阿妈,这笔记本你好像见过似的,这又是怎么回事呢?”这时,一直作为聆听者的蒙婧花问了一句。

陶春花喝了一口茶,转眼慈爱地盯着那云聪,“当时,相晋兄弟知道红崖洞里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安顿好瞎了眼睛的助手后,同吴亚文和阿瑶她爹、昌南兄弟,还有铜鼓保护会的马鼎荣等结义为兄弟,他好奇地要阿瑶她爹给他讲述关于铜鼓的传奇故事。阿瑶她爹边讲,相晋兄弟边记。阿瑶她爹还把爷爷珍藏的回忆录翻出来给他作参考。就这样,他开始对仲家铜鼓产生了超乎想象的兴趣,几年间,和吴亚文往返了永丰好几次。”

笔记本的来历终于搞清楚了,韦迪也知道了这些鲜为人知的故事。但是,他还有一个重要问题,“伯娘,那叔叔是怎么得到那只铜鼓的呢?”

“不清楚...”陶春花瞟了那云聪一眼。

韦迪还是不甘心,“伯娘,那叔叔遇害,你知道原因吗?”

“不清楚。”陶春花语气很平淡。

连续两个不清楚,让韦迪又陷入迷茫。他想,接下来还得靠自己,他有预感,找到那叔叔的死亡原因和揭开铜鼓失踪之谜的那一天一 定会到来。

天地苍茫,寒冷秋夜,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夜深人寂,偌大的蒙家宅院里,一幢小楼的窗户依然透出昏黄的灯光。一个黑衣人鬼影一样攀上蒙家院墙,一双鬼眼窥视院中半晌之后,方才蹑脚跃下墙头。

黑衣人紧贴墙壁左右张望,然后沿着墙根来到小楼前的花圃藏好身子,抬眼盯着那扇透出暗淡灯光的二楼窗户。

那云聪的卧室与阳台间有一扇木质隔门,隔门半闭半开。那云聪坐在梳妆台前,床头柜上昏红的烛光映照出梳妆镜中她脸上的忧愁。

忽然,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叹了口气:“唉....”关好窗户,她又关上通往阳台的门,她吹气如兰,红烛的火苗摇曳几下熄灭了,蒙家大院顿时一片漆黑。

小雨渐渐停止,夜空逐渐放晴,圆月透过漂浮的阴云,把惨淡的清辉撒在地面上。蒙家高耸的碉楼顶,静静地站着一只猫头鹰,犀利的双眼紧盯着花园中的花圃。

黑衣人从花圃里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差点碰翻一个大花钵。他矫健地出手把摇摇欲坠的花钵扶住。随着“噗噗噗”的翅膀扇动声,猫头鹰飞向了夜空。

黑衣人离开花圃,绕到小楼后面的一颗大树 下,像一只狸猫,三两下爬上了大树。借助枝桠摇摆不定的惯性,一个猫扑落在了楼顶上。他用双手紧紧抓住屋檐,双腿荡秋千似的一悠,轻轻地荡落到二楼刚才亮灯的那间屋子阳台上。黑衣人轻轻推开阳台的隔门,走了进去。

惨淡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屋内的大床上。床上的那云聪鼾声轻盈,已然入睡。黑衣人慢慢向床前走去。那云聪仍然呼吸均匀,看来她没有被惊醒。

突然响起“砰砰砰”的敲门声,佣人何妈轻声的叫唤在屋外响起,“云聪!云聪!”

黑衣人闪电般退回阳台,那云聪翻身起床追出去。黑衣人已攀上屋顶,几个跑跳,翻身出了院墙。

“唉,何妈呀,您老搅了我的好事。”那云聪在心里抱怨道。原来她刚才是假寐,正待强盗钻进圈套。

“砰砰砰”的敲门声和何妈轻声的呼唤声又传来,“云聪!云聪!”回到床边的那云聪假装从迷糊中醒来,声音懒洋洋的,“何妈,有什么事啊?”门外何妈的声音又轻柔地响起来,“早些时候我忘了告诉你,夫人说明天一早带你们去乡镇,拜访一些有助你们募捐的乡绅大爷。”

“我知道了,您早点休息吧。”那云聪知道何妈神经衰弱忘性大,嘟嚷着翻了个身,陷入沉思。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渐渐入睡。

第二天早上,阳光照进卧室,床上的那云聪似乎还在梦中。突然,她两手乱舞,喊声撕心裂肺,“爹!爹....”满脸是泪的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在床上呆坐了好一会儿,她才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手提包拿出一份报纸。

这是她从北平带回来的一份旧报,头版有一条醒目的标题:“谁杀害 了考古学家?’

怔怔地注视报纸好一阵,那云聪走到小客厅,墙壁上有一幅合影照,那是十八年前的老照片。照片上有六个人,伯父蒙天放、伯母陶春花、义父那相晋、

伯父吴亚文,还有马鼎荣和岑昌南。她轻轻用手绢擦着眼角的泪花。

昨夜,到底是什么人来打铜鼓的主意呢?

那云聪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除了日本人外,还有什么人知道。即使铜鼓在手上,她也不可能放在身边呀。昨晚这个飞贼明显与前两次的投石问路不一样,直接想探囊取物。看来除想要得到她手.上铜鼓的人,远不止日本人一股势力。她到永丰这么长的时间了,日本人却没有惊扰过她。她不禁怀想埋在北平青山陵园父亲墓碑下的那面铜鼓。

那云聪突然产生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在“六月六”歌节时就冒了出来,只是当时初来乍到,一切都没有梳理好。如果用一个假铜鼓以假乱真,相信那些对铜鼓虎视眈眈的人一定会按捺不住铤而走险,令他们的真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要用一种怪异的方式,来玩一次捕鱼游戏,让形形色色的鱼虾们浮出水面。

吃过早餐,她拨通永丰警察局办公室的电话,电话响了好一会终于接通,接电话的是白力。当她说了自己的打算,白力的声音有些急促,“什么?准备拍卖

一对铜鼓?什么时候?地点在哪里?”

“明天上午,青山客栈前的广场。”那云聪回答。

“好的,我向蔡局长汇报一下,回头给你个回话。”白力挂断了电话。在他接电话时,几个准备出警的警员,惊诧地看他,一名警员问:

“队长,什么人要卖铜鼓?

白力戴上帽子,话语轻描淡写,“妇救会明天要上街为抗战募捐演出,请求我们警局派人手去维持治安。”

“好啊,这可是大好事。我们全体警员一起去给妇救会捧场。”一个警员高兴地叫道。

白力向蔡子胥的办公室走去,“局长,明天上午妇救会在广场上搞募捐演出,你有空去看看吗?”

蔡子胥想了想,语气有些阴阳怪气,“我看这 个抗战就靠她们妇救会了,军队和政府都起不了作用。你是治安侦缉大队长,维护治安是你管辖的事,你带兄弟们去吧!”

白力看 了看蔡子胥,顿了顿,“明天募捐演出后,还要拍卖一对铜鼓支援抗战。”

蔡子胥差点跌了眼镜,“什么?要拍卖一对铜鼓?”惊愕了半晌后他恢复了平静,“你说,这个妇救会到底搞哪样名堂?我看那个从法国回来的那云聪就只会标新立异,国宝都要拿去卖了,纯粹是挖肉补疮嘛!”白力望着蔡子胥,淡淡地说,“我猜,她们无非是想多弄点钱,表表功嘛。

支持抗战总是件好事。”

蔡子胥看了白力一眼,“这个 那云聪,我看比蒙阿瑶还精怪!可真够行的,竟然敢拍卖铜鼓!明天赶集人多,可别给我闹出些事来!她啊,哪壶不开提哪壶!”

白力有一些担忧,“她们是抗日举动,也许还会招来日本特务搞破坏呢。

蔡子胥吐出一股烟雾,“嗯,你和我想到一块了。”

“局座,那你看明.....”白力征求地看着蔡子胥。

蔡子胥又扶了扶眼镜,“明天就全权拜托你啦,我要处理点事情。记住,那云聪要重点保护,她动作这么大,我想一定有人会瞄上她。”

白力一副无奈的样子,“大庭广众之下拍卖铜鼓?那是国宝呀,真是不想让人消停!”说罢,告辞出了门。

那云聪给白力通了电话后,来到马二元帅府,从白崖客栈赶回来的蒙阿瑶正在发布消息,“我们以妇救会的名义同学校以及各界人士商量好了,星期天去街上为抗战募捐举行演出,永丰各界名流和各乡镇的绅士到时候会来捐款,届时,大家可要尽职尽责。

妇救会的老少女人们雀跃起来,叽叽喳喳很兴奋。那云聪示意大家静一静,

“我替蒙会长再宣布一个消息:礼拜天我们将现场拍卖一对铜鼓,所得全部捐给前线抗战。”

“拍卖铜鼓?收入可不菲呀!”有人惊讶地说。

掌声响过之后,蒙阿瑶沉着脸,不悦地看着那云聪,“云聪,哪儿有铜鼓拍卖啊?”

那云聪“呵呵”笑起来,“姐,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明天等着收钱就是。”蒙阿瑶怔怔地看着那云聪,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马柏杰和郎本青坐在青山茶楼里品茗闲聊,郎本青不时瞄一眼楼下的广场。“听一个病人说,过几天妇救会和各界人士要来这里举行募捐活动,还唱歌跳舞,你知道吗?”

马柏杰望着窗外,一脸沉思地转过头,“听说了。”

“你怎么看这事?”郎本青问。

马柏杰精神马上振奋,“在我们永丰还真 是个新鲜事,留洋归来的云聪姑娘就是不一样。礼拜天我一定助威,给女人们长长精神。”

“要拍卖一对铜鼓去支援抗战,马先生又怎么看呢?”郎本青说完,留意着马柏杰的表情。

“拍卖一对铜鼓?”马柏杰吃惊之后,拍起手来,“大手笔啊,连国宝都舍得拍卖,日本倭寇还有不败的道理?谁有这个大气度?让人钦佩啊!

郎本青阴着脸,语气有些酸涩,“一对 普通铜鼓值几个钱?顶天买一架战斗机!”

马柏杰哈哈笑起来,“郎医生,这你就不懂了。据我所知,那对传得沸沸扬扬的雌雄铜鼓,早已混迹在仲家普通铜鼓之中,这是仲家心照不宣的事。说不定,你用普通铜鼓的价钱会拍到一对藏有惊天秘密的绝世圣鼓,那就赚大发了!再说,要不是国难当头,你去问问,哪个舍得拍卖铜鼓呦?机不可失碰碰运气赌把吧!我是一定要举拍的。”

马柏杰的话让郎本青的心里受到震动,他脸上的肌肉不断抽搐,赶紧用手去扶眼镜,借以掩饰控制不住的激动。他万万没有想到,这番话是那云聪说给马柏杰听的,马柏杰已经在几个场合说了好几遍。

吴松玲带着傻铁蛋从荣爱医院出来,悠闲地走进青山茶楼。她找了一个临窗的座位坐下,然后叫服务生要了杯茶。

不一会,服务生把两杯茶水端来。

吴松玲推了一杯在傻铁蛋面前,然后她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两口。她探头往楼下看了看,发现没有可疑人后,就把大半杯茶水倒在茶桌下的靠墙角落里。地面露出一堆冒着热气的茶叶。这样,她的联络暗号就安全地发出去了。做完这一切,吴松玲拉着傻铁蛋若无其事地离开了茶楼。边走边想:“山猫”看到地板上那些茶片后,一定会迅速赶到北屏寺与她见面的。

礼拜天,抗战募捐大会正式开始。对着青山茶楼的正前方,是临时搭成的台子,台前放着一个募捐箱。台子上方正中扯着一 条横幅:为抗战献出你的爱心。

台下围观了数百名小青年,一看就知道是学生,还有陆陆续续围拢的各界名人和闲散人。

马柏杰和郎本青站在茶楼临街的窗口,望着楼下对面募捐的台子。郎本青感叹道路:“这儿真是个好位置,下面的景物一览无余。他们今天要演出些什么节目?”马柏杰正在人群中寻找那云聪的身影。听到郎本青问他,心不在焉地回答,“谁知道呢?”

突然,郎本青眼睛烁烁发光,他看到了戏台柱上悬挂的一对熠熠生辉的铜鼓。这对铜鼓的形状和韵味与“六月六”看到的果然不一样,他的心跳加速血脉喷张。

尽管他一再提醒自己要冷静,还是情不自禁地问马柏杰,“什么 时候开始拍卖呀?”

“你说什么?”马柏杰在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了那云聪,心早飞到她的身上。

郎本青讨厌这个重色轻友的花花公子,没有好声气地大声说:“我问什么时候开始拍卖铜鼓,我的马公子。”

马柏杰听清楚了,扭头斜眼看他,“别激动郎医生,难道你要参加拍铜鼓?

告诉你,你十年的薪水都不够格。”神情分明瞧不起他一个穷医生。边说,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张现金支票拍了一下。

郎本青冷笑一声,“马公子,可别门缝里看人,天亮才见马牙霜,走着瞧吧!

马柏杰没听他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广场上的那云聪。

广场上人越聚越多,学生开始向人群散发传单。伴随着铜鼓清越悠扬的敲击声,蒙阿瑶来到台上朗声宣布“永丰抗日妇救会”募捐大会隆重开幕。

紧接着,那云聪一曲《松花江上》,唱得台上台下一片抽泣。那云聪刚唱结束,台下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向围观的人群悲戚地说:自从鬼子占了南京,一路逃难来到贵地.....没想到途中娃子和他娘被鬼子炸死,只剩下我与女儿相依为命。我们别的不会,只能为乡亲们献上几支家乡的小曲。说着,老人从怀里拿出鼓槌敲了起来,他的女儿凄凉地唱起来: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唱着唱着女孩儿失声抽泣起来。“爹爹,我想家,想起被日本鬼子飞机炸死的娘亲和弟弟,我就....”老人为姑娘抹着泪,自己也抽泣起来。

人群中有人唱起“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台上台下一片应和之声,会场成了愤怒的海洋。

突然人群被推开,从场外走进一个脸戴大墨镜,斜挎盒子枪的男人。他一手托着两个钢球,钢球在他手里旋转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一手拿着马鞭。

“妈的,唱的啥子玩意,竟然敢侮辱大日本帝国皇军。”戴墨镜的男人走到姑娘面前,用马鞭抵住姑娘的下颚,让姑娘抬起头来。姑娘一脸惊忍。老人走上前,把姑娘拦在了身后。戴墨镜的男人向场外喊起来,“兄弟们,把老头和姑娘给我带走!”话音未落,几个歪戴着帽子斜挎枪的黑衣男人冲进场来。老人紧紧地抱住姑娘。姑娘也紧紧地抓住老人,凄厉地喊了一声,“爹!”戴墨镜的男人高高举起手中的鞭子,抽打老人和姑娘。老人和姑娘摔倒在地。戴墨镜的男人还不肯罢休,再次举起了鞭子。围观的人群乱了起来。一个年轻男子箭步跨进场子,用手架起戴墨镜男人的手,厉声吼叫起来,“放下你的鞭子!你这个狗汉奸!”

群情激奋,骚动起来,有人大声呼喊,“打死狗汉奸!打倒小日本!

几个年轻人冲了进来,挥拳向戴墨镜的男人打去。地上的一老一少赶紧站起来,老人扯掉脸上的胡须,喊道,“别打!别打!我们这是在演戏。”戴墨镜的人摘掉墨镜,露出阿七的脸。激愤的人群才恍然大悟,原来真是在演戏。

那云聪登上台子大声喊起来,“乡亲们!日本鬼子的铁蹄正在践踏着我们美好的家园,我们前方的将士正在艰苦地抵抗....希望各位乡亲能掏出一个铜板,积水成渊,买枪买炮,支援前线的将士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她的话刚说完,就有人主动走向台前的募捐箱里捐放钱币。捐钱的人越来越多,排成了长长的队列。不知什么时候,郎本青和马柏杰也挤在捐钱的队伍中。

当这一切正在进行的时候,在广场的一角暗处拴着一匹马,马的旁边站着仲家模样的男人,一双阴森的眼睛望着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拍卖由蒙婧花主持。四名仲家汉子将铜鼓抬到台子中央的红木架上,围观人群一阵 骚动。恰好赵悟识带着两名随员满脸笑容地走到台前,蒙婧花赶紧叫妇救会几个姑娘请赵县长上主宾席落座。

拍卖席对面倾刻坐了几十号拍主,他们有的长袍马褂、有的西装革履,或老或少。有的跃跃欲试,有的不动声色。连郎本青医生也在其中,颇让人意外。

蒙婧花朗声道,“为支持抗战,永丰铜鼓保护会从文昌宫精选了一对珍贵的铜鼓在此拍卖,拍卖所得全部捐给抗日前线。下面,请拍主举牌。”话音未落,六号桌上的四川口音首先响起,“一万大洋!”全场一片哗然,蒙婧花还未说话,九号桌上的老者拈着银须,举起牌子来,“一万五!

“两万!”

“五万!”一个西装革履、归侨模样的中年男人喊完,全场鸦雀无声。过了一会,人们啧啧出声,真是了得呀,五万?谁有这么多的钱。

蒙婧花举起拍锤,“五万一....五万两.....”中年归侨看了看拍鼓的同行,笑容满面正要站起身,突然一个声音高声响起来,“我出八万。”人们惊讶地看到,是马柏杰公子。马家出手了,看谁能与之争锋。

“八万一次...八万两次.....”蒙婧花再次举起拍锤。

“十万!”人们张开的嘴合不拢了。喊十万的人是荣爱医院的郎本青医生,谁也没想到他居然敢跟马家叫板。

“十万一.............”蒙婧花又一次举起拍锤,话语间留了让别人喊价的余地。

马柏杰拍着双手,笑看郎本青,“恭喜你了,郎兄。”马柏杰话刚说完,蒙婧花一锤敲在铜鼓上,咚的一声,鼓声悠扬,“十万,花落四号拍主,恭贺郎本青先生!”

台上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郎本青如坠云雾,心里茫然空洞,一丝 兴奋也没有。他感觉有点不对劲,又不清楚是什么地方不对劲。赵悟识站了起来,“同 胞们,难得呀,一个医生,为了支持抗战,把他在荣爱医院的股份全部贱卖了,就是为了参加今天的铜鼓拍卖,让我们对郎医生的爱国行为表示祝贺!

人们这才明白,原来赵县长亲临拍卖会,敢情是为郎医生的义举鼓劲,会场又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四个青年学生,两男两女,分别抬着雌雄铜鼓来到郎本青面前。在蒙婧花的指引下,郎本青机械地摸出一张现金支票,当众签字画押之后,交到蒙婧花手中。

文艺演出开始的时候,一个半大小孩走近台子旁边,向那云聪招手。她下台子来到小孩子身边,很惊讶地发现小孩很像傻铁蛋,只是眼睛清澈,口齿伶俐。

小孩指着广场外一辆轿车,“那姐姐,有位大哥让我告诉你,他有一笔钱想捐给妇救会,因行路不方便,想让姐姐过去一下。”小孩口气很礼貌,那云聪来不及多想,跟着他来到轿车前,戴大口罩的司机为她打开了车门。她望着车内要捐钱的中年男人,男人对她友善地笑了笑。“先生!”那云聪刚说了一句,戴大口罩的司机突然推了她一把,她一下跌进车里。车上男人狞笑起来,一张手帕罩在她脸上,汽车风驰电掣地驶离广场。

阿七正好看到那云聪被推进汽车的一幕,当汽车风一样驶离的瞬间,他猛然醒悟,大喊一声“不好”,飞身跃下台子向汽车追去。宪兵韩排长看到阿七的举动,一边跟着奔跑一边问,“发生了什么事了?长官!”阿七手指^飞奔的汽车,“那云聪小姐被绑架了?”韩排长回头跳上宪兵连的吉普车,几个转向开到阿七身边,阿七飞身跃进车厢,吉普车箭一样向绑匪的汽车追去。

白力看到阿七追去,也听到了他跟韩排长说的话,事发突然,他大声命令负责保卫的警察,“快吹警笛!”

警笛声四起,人群骚动起来,广场上乱成一锅粥。白力本欲骑马去追汽车,想想不对,可别中了调虎离山计,他赶紧从拴马的地方回到募捐大会现场。

广场另一角暗处,突然冲出一匹黑马,直向广场中央的台子奔去。黑马乌云一般跃上台子,马上骑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摆在架上的铜鼓双双摘在手上,然后策马跃下台子绝尘而去。动作之快捷,让人匪夷所思。

北大街上,保安团的士兵们大声驱散行人闪开一条通道,让韩排长的吉普车疾驶去追绑匪;飞奔的 黑马人则向着汽车疾驰的反方向,一溜烟出了南门。

滇黔大道往昆明方向。劫持那云聪的汽车急速飞驰,韩排长的汽车如影相随,紧跟其后。韦迪驾驶的美式军用吉普正寻机超越韩排长。不一会儿,汽车已经快接近滇黔大道上的兴州城了。远远便可听到山顶城中的喧闹声。螺旋形的盘山道上,绑匪的汽车渐渐接近了山顶,韩排长被甩了一个弯道,急得阿七眼睛喷火。韦迪趁机超车,他把身子探出车窗外,举枪瞄准绑匪的汽车“砰砰”两枪。

绑匪的汽车歪了两下撞在土坎上。阿七和韩排长的汽车追了上来,几乎与韦迪同时到达抛锚的绑匪汽车旁边。

韦迪和阿七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绑匪汽车,两人几乎同时看到汽车旁边地上流有鲜血,却没有尸体。阿七失望地凝视地上的鲜血,“妈的,给他们逃了。”韩排长跑上前来,看着阿七,“长官,追不追啊?”阿七往前一看,正是兴州城人山人海的街市,绑匪早已混进如织的人流,寻之犹如大海寻针,于是摇了摇头。他看韦迪早已打开车门把那云聪搀扶出来。上前关切地看着那云聪,“云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云聪指着绑匪的汽车,苦笑一声,“他们想绑架我。”阿七望着横在路上的奥斯汀,自言自语地骂起来,“这也真他妈逃得太快了吧...像只穿山甲,”半晌,他又喃喃自语,“可是车又为什么会停 下来呢?”想到这里,他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哦,油箱被打破了。”阿七吩咐跟_上来的警察和宪兵留下来处理现场,开车载上韦迪和那云聪,调转车头向永丰城快速驶去。

那云聪的右额处被玻璃划伤,韦迪和阿七送她到荣爱医院进行包扎。在急救室外面走廊_上,阿七把他看到绑架那云聪的经过告诉了韦迪。

韦迪听完沉思着,“显然,那些人绑架云聪是调虎离山,目的是打那对铜鼓的主意!

阿七恍然大悟,猛拍一下脑袋,“我 上当了,幸好白队长岿然不动。”

韦迪点点头,“白队长 是什么人?他怎么会轻易_上当?’

“这帮龟儿子,实在太狡猾了!”阿七冒了句粗话,“只可惜那对铜鼓了!”韦迪微微笑着,“别自责了,铜鼓安然无恙,让白队长追回来了。”

“真的?”阿七长松了口气,“还好,龟儿些总算没有得逞。”

韦迪望着阿七,“募捐会 上拍卖铜鼓,是谁的主意?”阿七吃惊地看着韦迪,“你不知道?”

韦迪摇了摇头,“我真不知道。”

阿七回忆了一会,“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听蒙阿瑶嘀咕,好像是云聪的主意。'

韦迪轻笑一声道:“这姑娘,真像是作茧自缚。”阿七为那云聪打抱不平,“不过.....我倒觉得今天收获很大。”

“什么收获?是那个郎医生的十万大洋吗?”韦迪一脸认真地看着阿七。阿七笑着推了韦迪一把,“长官原来早已知道了,还故意考我!云聪这出唱的是引蛇出洞,真了不起啊!

“对,有人现在后悔莫及了,陪了夫人又拆兵。”韦迪神秘莫测地冷笑着。

两人说话时,一个护士陪着那云聪从手术室走出来。那云聪只是额头撞在车门上,脖颈蹭破了点皮。

“云聪,没事吧?”韦迪关切地问。

“没事了,就一点擦伤。”那云聪羞涩一笑,“谢谢你迪哥,还有阿七哥!”阿七一脸的坏笑,“我是阿七先生,不是阿七哥。”那云聪轻轻笑起来,“那谢谢阿七先生,行了吧!’

“这就对了,本人从来不敢与别人相提并论。”阿七说着向那云聪做了一个鬼脸。韦迪看到那云聪的脸泛起一阵红润,看他的眼神怪怪的。